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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二、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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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原本呼呼大睡的李彦也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了。

    “怎会回事?”李彦掀开车帘,探出一个头来,懒懒地问道。

    一护卫焦急地看着外圈衣衫褴褛的百姓,同情心泛滥,哽咽道:“大人,是难民堵住了去路。听说都是从永州过来的,翻山越岭走了几千里路,就是没有一个州县愿意收留他们。唉真是可怜,其中许多都是老人和小孩,饿得面黄肌瘦,摔得遍体鳞伤”

    李彦听得一头黑线,以前怎么没发现,眼前这护卫是这么的唠叨,下次回去一定得换。那护卫若是知道李彦的想法,肯定大呼冤枉,确实是这些难民太过悲惨,让人目不忍视。

    李彦抬头看时,也觉得江彬不是东西,忍耐着听完护卫的陈词,也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道:“看看我们还有多少干粮,全部分发下去。另外派人通知离这最近的县城,将难民就地安置,开仓放粮,暂解燃眉之急。”

    那护卫也不知傻子,既然永州难民走了这么远的路都没人敢收留,自己此去恐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踌躇不动,为难地看着李彦,讪讪笑着。

    “就说是我说的!”李彦道,拿出一柄长剑交给护卫。心内却无奈叹息一声,想道:原本皇上有意让他避开京城,便是躲在这争储的是非,却没料到还是自撞枪头上。

    监察御史,代天巡狩!李彦现在所讲的每一句话都代表了皇上,有谁敢冒犯?还反了他了。那护卫接过宝剑,眉开眼笑,爽快地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去了。

    李彦吩咐完,便又钻回车内,准备睡个回笼觉。谁知没过多久,又一个护卫吵来了。

    “又怎么回事?”李彦不悦道。

    护卫见此,吓得缩了脖子,弱弱道:“粮食分完了,难民们还不肯走,全都跪拜在路中间,嚷嚷着要见大人您”

    李彦警觉道:“是不是你们对他们说了什么?”

    护卫一怔,期期艾艾道:“属下只是告诉难民这些粮食是监察御史李大人慷慨解囊宁愿自己饿肚子,也不忘百姓的疾苦,照顾他们的。”

    李彦内心呻吟:“别这样!”这些人只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却将他拖进了一个不可自拔的泥潭。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现在,李彦不得不现身相见。

    “各位乡亲,下官这厢有礼了!”李彦拱手作揖,一面思索着应对之策。

    “求大人给草民做主啊”一个精廋的老者,微弱地走上前来,颤抖道。

    李彦忙抢在老者下跪之前扶住,安慰道:“下官年少,当不得老人家如此大礼,快快坐下休息,身体要紧。”

    这时人群中窜出一个虬髯的彪形大汉,挣开李彦的手,冷冷道:“哼!用不着李大人猫哭耗子!大人原来躲着不见,现在又顾左右而言他,莫非心虚,怕了他江彬。自来官官相护,天下乌鸦一般黑!”

    左右护卫立刻将李彦围在中央,刀皆半出鞘,喝道:“保护大人!”

    难民皆慌张站起,然愤怒多于畏惧,毕竟一路同甘共苦走来,早已生死与共。而彪形大汉仿佛他们的头领一般,大手一挥,几个身体强壮者立马冲到前头。

    正剑拔弩张,李彦突然朗声一笑,道:“散开!都后退十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向前。”

    护卫皆面面相觑,犹豫片刻,恨恨地怒视难民们一眼,意思是让他们别轻举妄动,便无奈地退后。

    彪形大汉不屑冷笑,道:“不过一群摇尾巴的狗罢了!”

    李彦目光一凛,大声道:“兄台何必呈口舌之能,虽快意于心,然于事何补,于众乡亲何益?徒添矛盾与伤害而已!本官初次带天巡狩,刚出京城不久,事不明,因不详,单凭各位一面之词,如何能草率决定?各位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本官并不是心胸狭窄之辈,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官虽然同情各位的遭遇,却不能如同江湖人等般快意恩仇,还请各位见谅!”

    众人虽然觉得李彦句句在理,但心里委实无法接受。

    彪形大汉道:“大人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等不过草芥小民,那江彬身边谋臣武将千万,如何能让我们拿到证据?若是永州悲惨的现状还不够作为证据治江彬的罪,那这国法不遵守也罢,反正左右都是个死。怪不得仙界有孙悟空,人间有宋江,都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为虎作伥的狗官给逼得。”

    彪形大汉刚才骂的不过是护卫,现在连李彦都骂上了,且咬牙切齿,眼中冒火,似乎与李彦有种深仇大恨一般。难民们听了,也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怨气,个个呐喊助威,拍手叫好。护卫个个想上前,然见李彦神态自若,又没得到命令,只得远远观望。

    李彦没想到这大汉看起来五大三粗,然出口成章,文辞犀利,不禁刮目相待,小心应战。

    江彬乃是孝仁帝之母之父,细算起来,还是孝仁帝的外公,加上有两位王爷帮腔,孝仁帝凡事都对其退让七分,对永州之事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积怨爆发,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小如李彦又能从中斡旋多少?李彦自知能力不足,然这彪形大汉又不好糊弄,实在头疼。

    “兄台骂得好,骂得妙,骂得痛快!如此草芥认命之徒,是该鄙之如粪土!”李彦不禁又说又笑,还大声地鼓掌。众人不解其意,还以为李彦失心疯了。

    彪形大汉嘲讽道:“大人脸皮真够厚的,草民佩服!”

    李彦摇头摆手,凌然道:“兄台此言差异,作奸犯科之辈,人人得而诛之。然屈贾谊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汉文帝与汉章帝都是一代明君,然也不免犯过这样那样的错误。如今四海升平,强楚不犯,悍卫西逃,难道当今圣上不够圣明?只不过国家太大,皇上不过双眼十指,如何能细致入微到方方面面?也因此派遣我等监察各州县,访问民情,代天惩奸除恶,已还百姓一片乐土。”

    难民听到李彦提到“访问民情”“惩奸除恶”,皆议论纷纷,然碰壁的次数多了,知道疼痛,却是谁也没有勇气相信李彦,只是拿眼看着他。

    彪形大汉似乎听到了一件十分好笑的笑话,不禁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许久才道:“大人真会说笑,说到底还不是为自己解脱罪责?若是真心为百姓办事,且拿出一点实际行动起来。空口白牙,谁能相信你?你们这些当官的,我们早已司空见惯,一个个不过坐而论道罢了。”

    李彦心里暗舒了一口气,彪形大汉终于松了口,下面就好办多了。只要解决了这个大汉,其他的人也就好办多了。眼看事情有了转机,李彦便只能先顾头再管腚了,拍着胸脯道:“兄台若是不信,可扮作本官的一个贴身护卫全程跟随,看本官是何等样人,若是本官有一句虚言,以兄台的身手,一掌足以要了我的小命。兄台意下如何?”

    彪形大汉正踟蹰之事,原先的护卫带着一个县令过来,后面拉着几车蒸笼,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难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李彦一点点干粮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如今又闻到从蒸笼里冒出来的香味,更是饥饿难耐,一个个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两眼冒光。

    那县令下马,先向难民们罗圈作揖,然后打开车上的蒸笼盖,却原来是白花花馒头,道:“安庆县令余晖照请各位乡亲享用!”

    原来这余晖照是个名声在外的清廉之官,难民们听了,个个如他乡遇了故知般欢喜,只见彪形大汉也微笑点头同意,便争先恐后地跑向各辆车子。

    余晖照安抚好难民,这才走过来向李彦叩头谢罪,道:“下官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恕罪!”

    李彦扶起余晖照,笑道:“你做的很好,先天下之忧而忧,何罪之有?本官要你安顿这些难民,可有难处?”

    余晖照却也实在,拱手道:“下官两袖清风,且本县地薄人稀,所以缺钱又缺粮。”

    李彦点点头,接过护卫交还的宝剑,握在手上,给余晖照看了看,道:“此乃皇上御赐的宝剑,见剑如见皇上。你拿着它向高刺史要粮去,若是敢推诿卸责,可以便宜行事。只是此事风险甚大,不知余大人敢不敢接?”

    余晖照肃然道:“下官领命!”说着跪下,双手高举,准备接剑,半点犹豫都没有。

    李彦赞道:“好!”

    彪形大汉一面吃着馒头,一边冷眼旁观,心中半信半疑,眼见李彦吩咐完余晖照,就要回到马车上,突然起身赶上,挡在李彦身前。

    “兄台还有何指教?”李彦道。

    彪形大汉笑道:“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刚刚说过的话,现在就忘了?”

    李彦突然想起,道:“兄台已然决定了?”

    “不错,如今乡亲们有余大人安排,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草民无牵无挂,愿随大人一趟!如若大人巧言欺骗,草民即便拼个粉身碎骨,也绝不手软。”彪形大汉道。

    “好吧,上车”李彦心内想道:哼,就凭你,我两个指头能捏死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