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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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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小娘子进门,瞧见十一郎也在,无不一怔。九娘领头,依次行礼道:“哥哥。”

    十一郎起身还礼。

    “哥哥怎么在这里?”却是十六娘率先开口。她进屋子就留意到了,嫡母表情大不自在,立刻就想起之前,心里一紧。不过她自有主意:越这个时候,越要理直气壮,先发制人——横竖她有理就对了。

    十一郎看了母亲一眼,开口说道:“我听母亲说,九娘你们去谢家赴宴,有人生事?”

    这话问得蹊跷,明明是十六娘相询,他问的却是九娘,落脚点又在“生事”,十六娘倒是想搭话,也不好抢了嫡姐的先。

    九娘垂头想了一会儿,回家之后十六娘就来求过她,说都是自个儿不好,不该鬼迷了心窍,被和静县主利用,求两个姐姐千万莫要声张,切切不可让哥哥知道了,免得哥哥为难。却不知如何又听说了。

    莫非是兰陵公主告的状?不应该啊,虽然兰陵公主不像是个守规矩的,人却还不错,许是哪个丫头多嘴,让母亲听到了,再传到哥哥耳中?

    想了半晌,还是摇头:“却没有听说,谢姐姐的好日子,哪个无事生非,大概是姐妹间拌了两句嘴,传来传去就走了样。”

    “十五娘呢,也没有听说么?”十一郎不置可否,目色一转,问的十五娘。

    十五娘也是个机灵人,在嫡母手下吃饭,察言观色算是基本功。眼下问话的是长兄,嫡母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像九娘一样打个马虎眼过去,开口一问三不知,她这里是行不通的。

    辞花宴上的事她当然听说了,地方才多大,人多嘴杂的,不知道多少人看笑话,她当时也吃惊不笑,想她这个妹子是猪油蒙了心,和静县主什么人,你怎么讨好她,能得什么好处,有这力气,不如留着讨好兰陵公主,怎么说长嫂如母,日后她肯动动嘴皮子,在家出阁,日子都好过。

    只是这时机与分寸须用心,为了这点子小事被记恨上,却又得不偿失了。

    所以一直到十一郎点名,十五娘也犹豫了一会儿,方才支支吾吾答道:“听说是和静县主给谢姐姐不好看。”

    九夫人也是洛阳高门里打滚的,名字从耳边一过,立时就反应过来:“和静县主——十六娘你上回怎么没说?”

    十六娘何等眼色,到这会儿已经知道十一郎上过眼药,八成已经把嫡母说服。到底人家亲生的母子,她说一万句,抵不得人家一句。何况她这嫡母原就有三分糊涂,要不是仗着投的好胎,如何能顺风顺水、事事高人一等。眼下是摆明了秋后算账,却是抵赖不过。幸而她当初话也没说死。

    这时候一咬牙,跪下哭道:“女儿原不知道和静县主和兰陵公主有不和,只道是她们姐妹玩笑。”

    “可不就是玩笑,”九夫人道,“谁也没说不是呀,就是玩笑,原也该有些分寸的,和静县主虽然爵位不高……”“还是个破落户”,九夫人在心里嘀咕,当然这话是不出口的,“到底年长为尊——十六娘你哭什么。”

    这个话让十六娘心下大定:她这个嫡母她是知道的,不擅作伪。看来她阿兄还没有说服她嘛,也对,婆媳天敌,哪里这么容易。

    心里这样想,面上只哭道:“我原不该传这个话,让母亲听了不快,日后、日后公主过门——”

    “和静县主做了什么?”十一郎不似母亲,听得后宅许多小道,何况济北王与谢云然的婚事,两家并没有大肆宣扬,他也就无从得知。

    他只拿定一个主意,兰陵公主就不像是个飞扬跋扈的,母亲斥她不知礼,定然有个缘由,他的这几个妹子,八娘、九娘就罢了,下头几个都是狡猾的,哭也罢,闹也罢,横竖他只管问他的话。

    “十五娘你先说。”仍点了十五娘的名,所谓事不关己,可信度就略高上三分。

    十五娘摇头道:“哥哥这可难住我了,我那会儿在看花呢,十六娘在远翠亭——哥哥听听这名字。”

    她可不想把十六娘得罪死,公道话她说一句就够了。至于其他……她不说,自有人会说。这一点上,她对她的兄长信心十足。

    这推托之词……十一郎眯了眯眼睛。

    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丝毫都不稀奇,虽然平日里所见是道貌岸然的“君子”,眼下要对付的,却是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的妹妹。和八娘、九娘比起来,十五娘、十六娘的狡黠倒更像隔房的十二娘。只不过十二娘出身好,姿色也更甚一筹,所以更娇纵、更大胆也更有主意。

    十五娘、十六娘则更倾向于明哲保身。

    但是同样更倾向于明哲保身的十六娘为什么会针对兰陵公主呢,这是个问题,他不知道答案。小娘子之间细细碎碎的事,他无暇去打听,也不想知道,朝堂上、家族里、家族之间的勾心斗角已经够他想的了。

    以兰陵公主的身份,足以碾压他的这两个妹妹,所以他原本无须上心。他上心的不过是他的母亲而已。他母亲是个糊涂人,人一捧,一哄就当了真,也不想想,如今怕悔婚的是他,不是兰陵公主。

    十一郎微叹了口气,古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正儿八经把齐家当回事来做了,特别当主母如他的母亲的时候。

    谢天谢地,幸好兰陵公主是个明白人。

    十一郎这沉默的瞬间,已经足够在场几个小娘子心里翻过几座山了。

    九娘忍不住道:“都过去有半个多月了,哥哥还追究什么,想兰陵公主也不至于还记着这点子小事。”

    十一郎看了九娘一眼,他这个妹子啊……自个儿敦厚,就当别人也敦厚。他不知道十六娘是如何轻描淡写和母亲说起这些事,以至于母亲根本不认为十六娘是在告状,只牢牢记着兰陵公主仗势欺人。

    “倒不是我要追究,”十一郎道,“是母亲心里不自在。九妹妹如今将要出阁,能在母亲膝下的日子已经不多……”

    话只到这里,该说的都说了,九夫人固然心中快慰,想着儿子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九娘心下微惭,十五娘给喝了一声彩,十六娘住了哭泣,心下骇然:她的这个哥哥素来不理内帷,怎的这么厉害。

    “是我不对,”九娘诚恳地道,“让阿娘听了闲话。远翠亭里的事,我虽然不在场,影影绰绰也听了些。像是和静县主发动大伙儿玩个游戏,兴许是喝多了,上了头,指着十六娘去揭谢姐姐的面纱——”

    “吓!”九夫人惊得失色,“谢家那娘子不是听说脸上……有些妨碍?”

    “可不是,去年四月的事了。”九娘道,“当时三……兰陵公主和谢姐姐好,发作了一顿。不过倒没听说谢姐姐有什么不快——她脸上也好得差不多了,也没有留疤,传出来与宴的姐妹都在为她高兴呢。”

    九娘这么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十六娘这脸色就没法看了:她怎么就忘了她这个嫡姐——

    九夫人心里也大是不安起来。

    之前她是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听说兰陵公主大闹谢家宴,逼着一众小娘子给她行礼,当时唤了十六娘过来,再三逼问,十六娘都只管顾左右而言他,后来她发了怒,方才轻描淡写提了句,兰陵公主性子再好也是公主,向她行礼是应该的。

    应该是应该,只是这做婆婆的,难免不爱胡思乱想,多品咂几回,她今日逼同宴的小娘子行礼,难保他日不逼她行礼……不知不觉就变了味。

    不想背后还有这么些来龙去脉。

    谢家这个小姑娘她从前也见过的,好品格,好气派,去年听说出了事,也陪着惋惜过几回,紧接着崔家悔婚,八娘接了婚约,又多少有些庆幸,还有那么一点说不明道不白的……晦涩。

    这也是人家出了意外,才轮得到她的女儿——

    当然她最好是消失,消失得越彻底越好,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眼不见心不烦。

    到去年年底,忽然听说和南平王世子订了婚约,就和大伙儿想的一样,都道是兰陵公主促成,又纷纷都为南平王世子惋惜起来,毕竟这么大好一女婿,竟然就这么被妹子坑了。这可真真是亲妹子啊。

    但是无论如何,人家没有古寺青灯,孤独终老,就得重新考虑起来,或者说,重新重视起来,谢家的女儿,南平王世子妃,日后的南平王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洛阳高门社交圈里必不可少的人物了。

    为什么要得罪她呢——九夫人脱口道:“十六娘,你没真去揭她的面纱吧?”

    十六娘面白如纸,只简单回道:“回母亲的话,十六娘没有。”

    九娘和十五娘不轻不重看了她一眼。

    “那就好、那就好。”九夫人念了声阿弥陀佛,随口道,“兰陵公主倒是仗义。”

    这回没等十一郎开口,九娘接口就道:“何止仗义,阿娘倒是忘了么,前年我们在宫里时候,可多亏了三娘子,后来瑶光寺里,我和、和阿姐还有十二娘乘凉时候遇见蛇,也是三娘子跑上跑下……”

    十五娘适时添了一句:“听说南平王妃是南平王的继室,想来公主殿下日子也不好过……”

    眼看着母亲与妹妹们直奔八卦而去,十一郎苦笑了一声。他当然看得出十六娘嘴里那句“没有”有多少水分,多少心虚,他要再逼问一句……算了,毕竟自己的妹妹,重在震慑,难道还想赶尽杀绝?

    倒是九娘,还须得提点几句,在自个儿家里这样无妨,母亲是主母,父亲是嫡子,便官位不高,上下也高看一眼,这出了阁,明枪暗箭的,还这么个性子……八娘已经不幸,总不能九娘也过不好。

    十一郎按了按眉心,至于十六娘,让蕙儿私下再敲打几句也就成了。

    在母女几个热烈的讨论中,十六娘惶惶的眼神里,十一郎悄然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