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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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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平王妃在太后这里不奇怪,但是藏身屏风之后,多少有点奇怪。嘉敏在疑惑中,南平王妃也没心思解释,只挺着肚子,三步两步上来,拦在太后面前,重复说道:“阿姐止步!”

    太后懵然看住她,像是每个字都听到了,但是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南平王妃郑重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阿姐如今是万金之体,不宜轻易涉险!”

    太后还是懵然,这时候反而南平王妃像是姐姐,太后倒成了幼妹,她几乎是手足无措地说:“可是谚儿……”

    “天子有百神庇佑,阿姐不必担心。如果阿姐放心不下,坐镇昭阳殿里遥控指挥即可。”南平王妃只说“该怎样做”,并不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因为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就如泰山北斗,让人定心,生出“必须照她说的做”的错觉。便是嘉敏,也不得不在心里佩服继母的镇定。

    ——乾安殿走水,如果只是意外也就罢了,如果是有心人作乱,皇帝恐怕就得折在里面,太后不去尚可,万一也栽进去,群龙无首,事情就棘手了。南平王妃能在顷刻间考虑到这许多,殊为不易。嘉敏到这时候方才想起,前世父兄出事之后,南平王妃尤有能耐带着一双儿女出城,如果不是途中遇上乱军,也许真能逃出生天也未可知。只是时也命也运也,有时候由不得人。

    至于她当时为什么只带走嘉言和昭询,没有带她,大约是因为怨恨,也有可能,根本就想不起,还有她这号人,亲疏有别,在生死关头,尤为分明。

    南平王妃按着太后坐下,吩咐阿碧守着,阿朱传话,调派宫中人手。

    又过得盏茶功夫,阿朱回来禀报说:“乾安殿的火……灭了。”

    “陛下呢?”太后和南平王妃双双抢问。

    “陛下……”阿朱略略为难,忽然趋近,在太后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太后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忽跺脚道:“这个孽障!”怔忪片刻,又对南平王妃点点头,说道:“那边没事了。”

    南平王妃并不追问皇帝现下如何,只笑道:“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太后面上却一丝儿喜色也没有,说道:“你好生躺着,不必起身,我去看看就过来——三娘在这里陪着你母亲,莫让她乱走。”

    嘉敏也知道太后虽然说的是让她看住王妃,其实是叫她不要跟去,当下应道:“是,姨母放心。”

    眼看着太后带着阿朱阿碧身影消失在门外,方才听到南平王妃慢悠悠说道:“阿言不懂事,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嘉敏回头看王妃,王妃六个月身孕,手和脸都浮肿着,气色却还好,嘉敏忽然明白过来,王妃之前在屏风之后,大约是仍对自己放心不下,与太后商量好了出言试探,只是乾安殿的事打断了这个进程。不由哑然失笑,说道:“母亲言重了,嘉敏所做,不过分内之事,阿言是我妹妹,我自然要护她周全。”

    南平王妃躺在绣榻上,闭上眼睛,微微一笑,前尘往事忽然就都涌了上来,她忍不住想:她终究也是景浩的骨肉,我姑且信她一回又如何,那个救了阿言的小子,不管什么来头,他总是救了她,不是么。

    南平王妃就这样沉沉想着,沉沉睡了过去,留下嘉敏一个人在灯下默默地想,乾安殿皇帝到底出了什么事呢,让太后这样急匆匆地赶过去?联想到太后脱口而出的那句“孽障”,走水大约也只是个幌子吧,这个幌子背后,到底藏了怎样的真相?

    太后到戌时末才回来,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挥手让嘉敏和王妃下去。嘉敏送王妃回了房,这才折转往自己住处走,回廊走近,忽然间人影一闪,竹苓的尖叫还在嗓子里,人已经软软倒了下去。

    嘉敏只觉得颈间一凉,转眸来,看见于樱雪。

    这报应来得真快,嘉敏自嘲地想,前儿她还拿这招对付过于樱雪,如今就被于樱雪反过来用在她身上了。

    不过两月不见,这姑娘瘦得两颊都凹了下去,欺霜赛雪的肌肤,不知怎的,就生出黄气。指尖有茧。嘉敏知道茧是怎么来的,起初,都有滑如凝脂,毫无瑕疵,受了伤,就会痛,反复几次过后,为了不痛,皮肤就会把伤口一重一重包起来。嘉敏前世踏雪走过三千里的时候,手上脚下的茧,比她还多。

    说起来她们都出自将门,不过以身手论,于樱雪应该还强过自己。所以嘉敏很有自知之明地冲她笑了一笑,说:“于家姐姐,好久不见。”

    于樱雪生平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她自小就生得好看,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上至老祖宗,下到兄弟,哪个不把她看得如珠如宝,就算她说要天上的月亮,没准还真有人愿意为她摘下来。于家子弟都是从小就要习武,唯有她,拉了几天弓,喊痛,年过八旬的老祖宗家法都祭了出来,一边哄着她不哭,一边责打父亲:“折腾你那帮蠢儿子也就算了,欺负我家阿雪算什么本事!”到识字时候,也叫过苦,这次老祖宗却不依,老祖宗说,我家阿雪的品貌,就是进宫当娘娘也使得了——娘娘不识字多丢人呐。

    到后来也知道,进宫做娘娘什么的,不过是玩笑话。她开始与那些高门贵女来往的时候,已经渐渐意识到,在洛阳,于家算不得什么。但是算不得什么的于家历经三朝,一直在稳打稳扎往上走,他们笑话她是暴发户,暴发户又如何,不照样深得两宫信重?那时候她心里也多少察觉,老祖宗是真希望她进宫的,如果她进宫,如果她得到皇帝的宠爱,如果她诞育皇嗣,于家就能再往上走一步。

    看看今日胡家在城中跋扈,洛阳城里哪个自诩世家的高门敢拍着心口说不羡慕?

    所以那晚父亲忽然出现,要带一众贵女出宫的时候,于樱雪并不觉得意外,一点都不,父兄定然是在竭尽全力助她接近那个位置,用她们于家的方式。那个晚上的月亮,那个晚上的风,风里的脚步声,如今想来,声声在耳。

    那个晚上,她离皇后的位置这样近,近到她几乎能够闻到金宝玉册微微的甜凉……然后啪,极轻极轻的一声响,所有,都成了泡影。

    所有,她梦想过的荣光,她希冀过的扬眉吐气,和所有疼爱她的人。

    消息是贺兰初袖告诉她的,那个出身比她更卑微,却奇怪地看不出半分卑微的女子。于樱雪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做到这些,多年来寄人篱下难道不足以打消她的志气?但是她偏能与谢云然说诗画,与郑笑薇讨论音律,纠正陆静华的礼仪。她并不是无所不知,她也会出错,但是即便是出了错,她还能大大方方说一句:“受教了。”

    而她的表妹……据说是和她一起长大的表妹,却是截然不一样的人。元嘉敏。如果不是她的整个人生都被她毁掉的话,没准光听到这个名字就足以让她笑出声来。这个笑话,这个洛阳城里的大笑话。

    可就是她,于樱雪手底的匕首紧了一紧:就是她!如果不是那晚她忽然出现,阻止她们出宫,也许今日,就是她册封皇后的日子了。

    她竟然还有脸和她说“好久不见”!

    于樱雪觉得自己的牙齿都要被咬出血来,而嘉敏还在不疾不徐问:“于家姐姐,这是要带我往哪里去?”

    其实嘉敏听得出自己声音在抖,因为抖,才刻意地放慢了语速。但是于樱雪心里繁乱,所以在她看来,嘉敏镇定得不可思议,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手里没有刀,她的性命没有攥在她手里。两人之间,都还如从前,就算心里再恨,再厌恶,表面上,也还是亲亲热热的好姐妹。

    于樱雪于是没有作答,只是手里又紧了一紧,嘉敏就觉得脖子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也许是破了皮。

    镇定,嘉敏对自己说,你是落到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手里,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更何况你还认识她,她是可以用言语说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