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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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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看来,获利最多的是羽林军统领于将军。”嘉敏避而不答,轻轻巧巧绕过萧南的问话。是,表面上看,获利最多的是于烈,不过从来枪打出头鸟,皇帝和太后还没有到决裂的地步,于烈隔绝两宫,是自己找死。

    那背后、于烈背后的推手……到底是不是萧南?嘉敏不知道。以萧南的年纪与心智,恐怕未必谋算得到于烈,但是从萧南后来的成就倒推,就算不是他主谋,也脱不了干系。但是无论是不是他,眼下都不是戳穿的好时机。嘉敏盯着萧南垂下的手,有风过去,有风盈于袖。她可不是前世的元嘉敏,相信萧南是翩翩君子,不会杀人——那简直就是个笑话,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通往九五至尊的路。

    且不说她如今人在险地,如果萧南要灭口,她和嘉言、周城今晚死在宋王府,哪个会知道?人尽皆知的只是,嘉言嘉敏姐妹被于烈带走,于烈那才叫百口莫辩。就算退一万步,萧南放过她,她说萧南是主谋,难道会有人信?凭她之前对萧南的倾慕,最多的猜测,恐怕是因爱生恨吧。

    于萧南,不过是一桩无须解释的风流韵事罢了。

    所以嘉敏不得不避重就轻说道:“……我想,宋王殿下多少也分了一杯羹吧。”太后骤然失势,空出来的位置不少,皇帝人手定然不够用,如果萧南向他示好——不用示好,萧南原本就是皇帝身边的人,皇帝定然会想到他。

    萧南目色微沉。

    嘉敏不容他说话,抢先又道:“我也知道宋王殿下一向与陛下亲近,小潘儿的死,恐怕宋王殿下也多少为陛下打抱不平,但是宋王殿下不妨仔细想想,陛下与太后,终究是母子,这母子的仇,难道还能坚持到天长地久去?就算陛下有这个心性,难道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百善孝为先,不孝这样的罪名,即便是贵为天子,也当不起。

    萧南沉默了片刻:“那三娘子的意思是?”

    “我想宋王殿下帮我。”嘉敏揭开底牌,萧南失笑:嘉敏这一招,算是声东击西吧。先前说得那么严重,让他几乎以为……底牌揭开,原来却不过是想求他帮忙。小姑娘的招数,才耍得这么花里胡哨。

    萧南道:“三娘子要我做什么?”

    “今儿晚上,就多谢宋王殿下款待了,但是等明儿天明了,我和阿言,还是须得回南平王府去。”

    “你是怕于将军的人会守在南平王府?”萧南皱眉道,“羽林军的行动,我无权干涉。”

    嘉敏微微一笑:“哪里会让殿下这样为难。”

    “那是要我想法子引开羽林军?”萧南口中这样说,心里已经转过七八个念头,羽林军花样子好看,军纪却好得有限,街头闹事,隔壁起火,都能引开羽林军的注意力……只是要不露行迹,恐怕不易。

    “也不是,”嘉敏笑吟吟地道,“我猜,长公主府上,应该有许多宫制的车子吧,我想向宋王殿下借上三四十辆。”

    “三四十辆!”萧南一听之下,已经明白嘉敏的计划,却道:“我哪里调得动母亲的仪仗——何况就算是母亲的仪仗,也没有三四十辆之多。”

    嘉敏笑道:“先前我让阿城向殿下求助的那支金钗,殿下可还记得?”

    “辟寒钗么?”萧南问。

    这回轮到嘉敏吃了一惊。谢云然当初戴着那支钗子,上头也不见什么纹饰,样式也不是时兴的,嘉敏只当是寻常东西,不值什么,谢云然送她也就受了,不想竟然是辟寒钗。辟寒钗相传是三国魏明帝时候,昆明国进贡的一种漱金鸟,据说体格极小,在小姑娘的掌心里,也能够站上三五七只,它们有明黄色的羽毛,厚实细密。

    没有人听过漱金鸟的叫声,有人说它们根本不会叫,但那不是真的,月圆的晚上,漱金鸟其实是会唱歌的,只是那声音,很难被人听到,因为每每一出声,都会被月光冻住,冻成细细碎碎的金屑。

    那些金屑比寻常黄金稍重,当时魏明帝后宫里的妃子,争相取这种金屑,打造成佩钗,但是漱金鸟寿命极短,至多只能活一秋,数量又极少,所以到后来,辟寒钗就只是传说,谁也没有见过了。

    之后三国归晋,再之后晋室南渡,萧南是南朝的皇族,他说是,那多半是真的了。嘉敏倒有点懊悔没多看几眼。

    萧南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如果不是辟寒钗,三娘子当随便什么人上门求助,我都会出手么?”

    嘉敏道:“既然是辟寒钗,那就更好了。”

    萧南略一沉吟,也道:“你说得不错。”

    “等我回了王府,”嘉敏说,“定然遣人上门道谢。”

    这种话,萧南是不在意的,却问:“三娘子以前在平城的时候,去过金陵么?”

    嘉敏知道还是自己之前描述的庭院让他放不下。但是重生这种事,就算她说实话,难道他会信?于是大大方方答道:“没有。”

    “那么,三娘子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过相关画卷么?”

    “也没有。”

    萧南紧紧盯住嘉敏,半晌,终于还是没有看出破绽,也许、也许真如她所说,不过是她胡说八道?虽然胡说八道得这样蹊跷……萧南叹了口气,偏嘉敏还问:“宋王殿下是很喜欢这样的庭院么?”

    萧南摇头:“很晚了,三娘子回别枝楼吧。”

    嘉敏知道自己不先走,萧南不会放心,也不犹豫,起身就要回别枝楼。走几步,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头,看见树下浅青色的影子颀长,月华一样美丽的束带。嘉敏忍不住说:“宋王殿下!”

    “嗯?”

    “宋王殿下会很想念金陵么?”

    “不会,”萧南微笑着回答她,“洛阳很好。”

    据说很多很多年以前,司马昭也这样问过蜀后主,蜀后主回答说,此间乐,不思蜀。终其一生,也都没有再回过蜀中——最好,萧南也能够安安分分在洛阳,荣华到老。嘉敏忍不住这样想。

    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萧南这样的人,恐怕不是她能困得住的。

    萧南看着嘉敏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方才出声道:“看够了么?”

    苏仲雪慢慢走了出来:“殿下为什么不杀了她?”

    一夜无梦。

    清晨起来,才用过早餐,彭城长公主就派了人来请,显然是已经知道她们连夜入府的事了——这宋王府上下,能瞒过彭城长公主的事,恐怕不多。嘉言一路提心吊胆,不断低声问嘉敏:“阿姐,你说,彭城长公主会不会、会不会……”

    嘉敏被她一提醒,也想起昨晚周城的做派,只能硬着头皮说:“阿城说得对,事急从权……”

    嘉言想起周城的馊主意,不乐意地闷哼一声。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彭城长公主住的寿安堂,嘉敏和嘉言规规矩矩地给彭城长公主行礼。彭城长公主眯着眼睛看了嘉敏一眼:“宫里出事了?”

    这样直截了当,嘉敏和嘉言都是悚然一惊——其实大可不必惊,彭城长公主,并不是没有经过事的人。

    嘉敏定定心,应道:“……是。”

    “你没有来过这里。”彭城长公主说。

    “啊?”嘉言一头雾水,嘉敏已经应下:“我和阿言没有上宋王殿下的车,自然没有来过宋王府,没有见过长公主。”

    “那就好,识趣就好。”彭城长公主连说了两个“好”字,吩咐左右送嘉敏和嘉言回别枝楼。

    “彭城长公主可真凶啊!”嘉言低声和嘉敏说,“我从前都没见过她这么凶的。”

    “你是母亲的心肝儿,谁敢和你凶啊,”嘉敏哼了一声,“而且从前,你也没这么大胆子闯永巷门啊。”

    嘉言:……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姐妹俩说说笑笑,没留意穿过的月洞门,也没留意路越走越窄,道两边的古木阴森,笔直地延展上去,天色像是陡然就黑了,凛凛恍惚有杀机四伏。嘉敏下意识抬头,惊问:“这是到哪里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话出口,领路的婢子忽地闪身,忽然就不见了。

    姐妹俩齐齐收住了脚步,往前看,杂木从生,只隐隐看到檐角,也不知道是屋子还是墙,前路已尽。

    又齐齐回头看来时路——不知道什么时候,镂空雕花铜门已经无声无息闭紧了。

    嘉言几步冲到门口,用力推搡几下,门闭得死死的,纹丝不动。

    “有人吗?”嘉言叫了起来。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相当诡异的,竟然传来影影绰绰的回应,就仿佛她们置身的,不是烟柳繁华的洛阳,而是山野空谷。嘉言一呆,良久,无人应声,到底不甘心地懊恼,提起裙子再踢一脚,就听得“咚”的一下响,声音之响亮,如暮鼓晨钟,倒把嘉言吓得怔住了。

    这一次,道路尽头传来隐隐的回应:笃、笃、笃……不紧不慢,绵延不绝。嘉敏下意识抬头,惊问:“这是到哪里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话出口,领路的婢子忽地闪身,忽然就不见了。

    姐妹俩齐齐收住了脚步,往前看,杂木从生,只隐隐看到檐角,也不知道是屋子还是墙,前路已尽。

    又齐齐回头看来时路——不知道什么时候,镂空雕花铜门已经无声无息闭紧了。

    嘉言几步冲到门口,用力推搡几下,门闭得死死的,纹丝不动。

    “有人吗?”嘉言叫了起来。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相当诡异的,竟然传来影影绰绰的回应,就仿佛她们置身的,不是烟柳繁华的洛阳,而是山野空谷。嘉言一呆,良久,无人应声,到底不甘心地懊恼,提起裙子再踢一脚,就听得“咚”的一下响,声音之响亮,如暮鼓晨钟,倒把嘉言吓得怔住了。

    这一次,道路尽头传来隐隐的回应:笃、笃、笃……不紧不慢,绵延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