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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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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流泻,流淌在郢宫。九重宫阙,一片宁静。

    东华殿。

    姜枚倚在榻上,咳个不停。

    “太子殿下,该吃药了。”内侍上前,捧着药碗。

    他轻摇头:“退下吧。”

    内侍立在那,迟疑不去。药必须吃的,如果一顿不吃,太子的病会立刻严重。

    “无妨,你去吧。”太子抬眼,轻声说。他的声音很轻,又轻又温柔,不论对任何人,都同样如此。

    内侍低了头,慢慢退下。

    太子先天体弱,连多说一句,都似费很大力。偏偏他又太温柔,对每个人都很好。即使他不吃药,谁也不忍心迫他,让他劳神拒绝,让人看着心疼。

    内侍一边退,一边回头。

    太子倚在榻上,锦被虽厚,却遮不住清瘦。淡月透窗,将他整个人笼罩。他的脸色几近透明,仿佛会化入月光,随时消失一般。

    内侍叹气。

    自己是劝不动了。幸好,还有一个人能劝动。

    殿内静悄悄。

    姜枚望向窗外,望得出神。夜深沉,一片昏黑无尽,如同他的人生。不过,长夜尚有破晓时,他却已无希望了。

    病缠绵入骨,一点点吞噬他。他可以清晰感觉到,生命正在消耗。他是太子,肩负郢国的未来。可郢国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

    他太弱了。

    操不得心,劳不得神,更挑不起江山。

    东宫名存实亡。

    对他而言,太子这个身份,就像一件衣服,不过暂披一下,迟早要脱下来,让给适合的人穿。

    何况,那人也等急了吧?

    他微笑,笑得倦怠。他早倦怠了自己,生命之于他,已变成碗中药,除了苦,没有别的味道。

    喝……还不如不喝吧?

    “你又不喝药。”一个声音近了。虽是埋怨,却更像难过。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但他还是回过头,莞尔:“阿檀,内侍又去找你?”

    “不应该么?内侍不找我,应该去找谁?父皇不会理睬,恭王更不理睬。皇宫虽大,但每天盯你喝药的人,只有我。内侍不找我,还能去找谁?”姜檀在床边坐下,看着他,“正如我受了气,被欺负,也只能找你一样。皇兄,皇宫再大,但关心我的人,也只有你一个。过去,我可以找你;现在,我可以找你。将来呢?你若不在,我还能找谁?”说着,他几乎哭了:“皇兄,如果没有你,我也活不久。父皇讨厌我,恭王讨厌我,他们都会杀了我。我该怎么办?”

    姜枚长叹。

    是啊,他如死了,阿檀怎么办?这个最小的弟弟,自幼依赖他。如没有了他,父皇的冷眼,恭王的针对,都会重伤阿檀。

    他这个无用太子,唯一的小用处,就是挡在前面,挡住冷语白眼。虽不知余年,但在余年内,他一定保护阿檀。

    床边,幼弟捧着药,低垂眸。长睫扇动间,点点晶莹。

    “傻孩子,我没说不喝。只是药太烫,先凉一凉。”姜枚轻声安抚,伸出手,“现在还烫么?”

    “不烫了!”姜檀大喜,小心端起碗,“药温温的,正合适。”他双手捧药,像捧绝世珍宝。

    姜枚暗叹。

    那是他的药,他的命。他不珍惜,阿檀却珍惜。药一饮而尽,很苦,但他早已习惯。

    碗空了。

    看着空碗,姜檀太开心,长睫莹然。

    姜枚笑了。

    “阿檀,再哭不美了。”他轻笑,像在哄孩子。

    姜檀揉揉眼,有些闷:“皇兄取笑我。”

    “没有。阿檀是很美。”他莞尔。正因这份美,阿檀才不幸。鬼方氏,一向出美人,但部族凶顽。

    二十多年前,父皇帅大军征讨,数战后,双方俱损。最终,鬼方氏求和,献出最美的少女,就是阿檀的母亲。

    毫无疑问,阿檀继承了母亲。

    “美有什么好?只会惹人嫌。”姜檀苦笑,笑得凄凉,“父皇嫌弃我,恭王嫌弃我,大臣们虽不说,但我知道,他们也嫌弃我。连那些世家女儿,都在嫌弃我。皇兄,我又不识她们,她们为什么嫌我?”

    姜枚叹气。为什么?自是因爱生恨。

    这样美的阿檀,是世家女的憧憬。可惜,阿檀有个鬼方氏的母亲。他一半的血,是鬼方血脉。

    为此,他被皇室嫌弃。

    而那些世家女,高傲自矜,谁能放下架子,嫁个半蛮的皇子?

    因爱慕,才思嫁。嫁不成,转生恨。

    有时候,人心就是这么怪,就是这么坏。得不到的东西,就一定要摧毁。想要的心越强,摧毁的心越狠。

    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阿檀犯了错吗?没有!唯一的错,只错在他出身,错在他太美。

    “不必在乎她们。那些外人,都不必理会。”姜枚说。

    外人可以不理,但亲人呢?父皇呢?恭王呢?那是血脉至亲,他们对阿檀的嫌,更深更重,也更伤人。

    姜檀点点头。

    “我不在乎。那些个外人,我才不在乎。”他笑了,美丽又亲昵,“就连父皇嫌我,我也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还有皇兄对我好。”

    姜枚也笑了。

    “我从不敢想,皇兄会不在。我怕想多了,自己先崩溃。”姜檀看着他,很认真,“所以,皇兄,你再别这样了。”

    “放心,再也不会了。”

    “即使父皇厌倦你,你也别厌倦自己。”

    “嗯。”

    “即使恭王针对你,你也别放弃自己。”

    “嗯。”

    “真的?”

    “真的。”

    宫深夜静,东华殿更静。月光如水,照着他两个人,两个同病相怜的人。

    此刻,宫外也有两个人,两个意气相投的人,正把酒言欢。

    崇光馆,烛火通明。

    “恭王殿下,你雄才大略,郢国有你,国主高枕无忧。”宇文渊举杯,正色道。

    “洛王殿下说笑了。”姜杞摆手,很谦虚,“我资材平庸,哪有什么大略。一切决断,都是父皇英明。”

    “恭王功不可没。”

    “过奖。”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开怀畅饮,谈得很投契。

    “不知现在,边关战况如何?”对饮间,宇文渊忽问。

    “放心,边关天险。卫军插了翅膀,也飞不过来。”姜杞大笑,信心十足。

    “但佚王为人狡诈。”

    “他再狡诈,也飞不过关山。”姜杞噙着笑,看着他,“洛王殿下,你是担心郢关,还是担心自己?”

    “这……皆有。”宇文渊苦笑,实话实说,“佚王对我,除之而后快。他一旦破关,多半会提条件,到时……”

    “殿下多虑了!”姜杞打断他,慷慨道,“莫说他破不了关,即便破了,岂由他提条件?我国再不堪,也不会任敌入侵,还委曲求全!”

    几句话,宇文渊立刻起身,一揖到地:“多谢殿下照护。我一时失言,望恕罪。”

    “洛王殿下客气。”姜杞也起身,还礼道,“你我一见如故,不必如此。”

    夜深,烛高照。

    二人又对饮几杯,姜杞告辞。宇文渊殷殷相送,一直送出大门,看姜杞登车而去。

    车去远。

    宇文渊遥望,笑已变冷。

    哼,不过互相利用,什么一见如故!郢国这群人,个个利欲熏心。老子如是,儿子亦如是。

    他一拂袖,转身回去。

    入郢月余了,他对郢国的形势,已完全清楚。所以才亲近姜杞,这个最合适的人选。郢主老迈,太子病弱,三殿下半蛮。只有二殿下姜杞,最受宠爱,最得信任。

    拉拢好姜杞,事情会容易得多。

    宇文渊回到房中。

    房内有个人,见他回来,立刻站起:“子溟,姓姜的走了?”那人竟是元康。

    “走了。”宇文渊坐下,淡淡道。

    这位公主殿下,真是个麻烦主儿,跟他到了郢国,却不肯回去。如今郢卫开战,干脆回不去了,让他很烦心。

    他一身重任,没闲心理这丫头。

    “那人不像好人。”元康也坐下,认真道。

    “怎么说?”

    “他不是真心帮你。”

    哈,这话说的!国家之间,权力之间,哪儿来的真心?!与他讲真心?傻子才说这话!梁主是真心?那为何按兵不动?哼,四国纷争,谁不为了自己?偏有这个靖方公主,呆子一样天真!

    他更烦了,连敷衍也难忍,脱口说:“你是真心帮我?”

    “当然!”

    “那梁军怎不攻卫?”

    元康一愣。

    “我临来时,梁主与我约定。只要郢人伐卫,他就发兵策应。结果呢?郢人伐卫了,梁军却没动。如今卫人叩郢关,梁军更不动了!所以,我才在这里,你才在这里,我们才被困在这里!”

    他挑眉,看着她,毫不留情。真是受够了!这样一个丫头,生于如此乱世,也能活到现在?真不知元氏兄弟怎么教的!

    元康愣愣,半天,垂下了头。

    子溟生气了。

    都是大哥不对!害她无力辩护,无力为梁国、为哥哥、也为自己辩护。可她是真心的,真心想帮子溟。

    她垂着头,眼圈儿红了。

    宇文渊扶额。

    “阿康,我很累,想休息。”他闭着眼,冷冷说。

    “哦。”元康站起身,还想说点什么。但一见他的样子,又忍住了。

    “子溟,你好好休息。”她很小声,轻手轻脚走出,关好房门。

    门一关,宇文渊立刻睁眼。

    好好休息?如今的郢关上,卫军正压境,他能休息才怪!也不知边关战局,现在如何了。一想到佚王,他总难安心。

    姜杞却很安心。

    他正在车内,闭目端坐。

    洛王那个混蛋,以为他好唬弄?若非为了卫地,谁理那丧家犬!只要拖垮卫军,他立刻伐卫,拿下卫都!

    想平白利用郢国?做梦!

    他闭着眼,露出笑。

    父皇的心思,他已摸透。郢国的大位,迟早是他的。太子那个病佬,不知能活几天,虽还没死,也与死无异了。

    就这几个皇子,太子一死,父皇除了他,还有谁?

    对了,还有老三。

    老三……哼!半个鬼方氏,算个什么东西!那也叫郢人?也叫男人?比女人还美,一脸的妖相!

    他如登基,先弄死那鬼东西!

    他暗想,笑得越得意。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关口上,拖垮卫军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