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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章 少年英雄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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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之上,四周的树木杂草不断往后退去,奔了一会,来到一处居民聚居的镇子上,此处已临沧海之边,来往多半是寄居在村中的渔民。布脱似恐给人发觉,跃上房舍,脚步更不停息,鱼幸跟着提气跃上。

    两人身形何等迅速,来往行人只觉眼前一花,便不见了有人,都是暗暗摇头称奇。奔过此处,再无人家,足足半个时辰,已到一处乱石岗,一条河流绕着石岗东流而去。

    布脱提气奔去岗上,突然回过身来,在一旁相候。鱼幸随后赶到,脚步一止,见他遥遥向自己招手,当即走了过去,来到他身前一块大石上立定,心中暗自防备。

    他见布脱并不说话,当先开口道:“你好啊,唐兄。”布脱并未开口,乃是奔得久了,正调匀呼吸。这下见他先开口说话,心中更加吃惊:“我这两个月苦练功夫,终究没他厉害!”

    鱼幸见他不言不语又问道:“咦?你怎么不说话?”布脱这时已调匀呼吸,说道:“鱼兄弟,当日你我在府中说好,我叫你鱼兄弟,你叫我唐大哥,怎么便记不住了?”

    鱼幸心生不悦,漫不经心地叫一声:“唐大哥!”布脱面露喜色:“奔了这半天,我也无力说话,想不到鱼兄弟你落入厄境,却因祸得福,当真可喜可贺。”鱼幸知他脸戴精致面具,这一笑看起来甚是别扭。鱼幸闻言一呆,随即明白:“原来弓未冷将我落入王府山洞的事都与你说了。”

    布脱摆手道:“这却不是,那日我净手回来,却不见了你,后来弓未冷……那……那老贼说,你已没命可活。我闻言大惊,不知你发生了何事,四方打听了好几日,才知道你被太……他打入洞中去了。”

    鱼幸颇觉愤愤不平,又问:“那弓老贼说我没命可活,却又怎么说?”

    布脱道:“太……弓老贼狯如狡兔,我费尽心思套话,他才说那地底下被他困住了五位行事怪异的前辈,你遇到他们五位,定当会取了你的性命。他还说你……你已中了他的十层‘纯阴真气’之力,若是撑捱不住,恐早就寒气攻心而亡了。”

    他说话之际,脸上淡如清风。鱼幸恨恨道:“只可惜他并没有料到无剑帮四位长老为我疗伤,江陵樵子老前辈为救我之命,将一身功夫传授与我,油尽灯枯而亡。”想到为了自己与文逸得见天日,秦元鹤与江陵樵子已作古人,颜青绾、柳青崖与萧万重生死未卜,多半也已然丧命,心生悲凉凄异之觉,久久难抑。

    布脱色变振恐,问道:“江陵樵子一身功力都传给你了?”鱼幸悲伤之情略收,说道:“正是!”布脱颜色大改,随即变作寻常,抱拳道:“鱼兄弟,恭喜你了。”心里却在想:“我怎么说他功夫如此厉害呢,原来是机缘巧合,得了别人的功力!”

    鱼幸看他一眼,突然道:“唐大哥,我也祝贺你,恐怕弓未冷的功夫,你也学了不少吧?你现在身兼弓老贼的‘六移蹈海功’与‘纯阴真气’,与两个月前在燕王府群见,竟犹如脱胎换骨,想必已在我之上。”布脱摆手道:“我学的不过是弓老贼的皮毛,如何敢与鱼兄弟相提并论?”

    鱼幸鼻孔中“哼”的一声,说道:“唐大哥,你这布脱,不知道要扮多久?”布脱面色一沉,说道:“我……我也不知道。”鱼幸又道:“这些日子来,你都未被发现么?”布脱道:“不会,这……这张人皮面具打造得甚是精致,不知情之人万万不能察觉,当可掩人耳目。再说,再说……”

    鱼幸问道:“再说什么?”布脱道:“再说我万普二师哥,替我打造面具的‘圣手千面’也已经死了,这个秘密,除了鱼兄弟之外,天下更无人知了。”说完这话,紧紧盯着鱼幸。

    鱼幸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想及齐倩临死的一番话,便道:“你放心,你这个秘密,我一定守口如瓶。”布脱松了一口气,说道:“多谢鱼兄弟。”

    鱼幸想到他今日举动大改,但上山之时,终究在柳苍梧灵堂山磕了三个头,便说道:“你不用谢我,只盼你能够记住你师妹齐倩话,继承你师父遗志,不要让他们二人九泉之下难得安宁。”

    布脱身子一颤,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鱼兄弟你放心,师父与师妹的话,就算死了,我也决计不会忘记的。我潜藏在太……弓老贼的身边,乃是要学了他的功夫,以其人之功,还治其人之身,替师父师妹雪仇。”

    鱼幸心情松弛,道:“那便好。只望你言行守一。弓老贼阴鸷毒辣,蒙古人凶残成性,正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他还待往下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颇觉不脱,只道:“你好自为之便是了,只怕日后中原武林英雄容不得你。”

    布脱仰天望了一眼,只见云缩雾里,天色沉沉,心里暗想:“常言道天理昭昭,师父一生奔波劳累,却没落得善终。哈,只要能够给师父报仇,什么天理,什么容不容我,都是狗屁。”

    登时心如铁石,口里说道:“我唐虞川生是汉人,死是汉魂,自然不会做对不起中原武林之事,待我日后取了弓老贼的首级,再向中原武林同道致谢。”

    鱼幸道:“那在店中之时,你为何对淮阴七秀中的何二侠与余六侠下‘纯阴真气’的杀手?”

    布脱双眼一转,说道:“我斩淮阴七秀老七曲凌的一条腿,淮阴七秀对我恨之入骨,我出纯阴真气,实在是迫不得已之举。”

    鱼幸见他目光不诚,道:“好,我权且信了你。我答应你师妹,不可与你为难,但现在我既然有了江陵樵子的功夫,自当要与他弟子做些有益之事。我可不想与你作对。”布脱道:“好,我知道了,他日见到淮阴七秀,能不动手,我远远避开就是。”

    鱼幸道:“避与不避,权在你一念之间。这一次我且相信你。”布脱颔首道:“我姓唐的言出必践。”蓦然想到什么,说道:“只是有一事,尚要请求鱼兄弟。”鱼幸心中对他增添了些许好感,说道:“你说。”

    布脱道:“我是师父弟子唐虞川之事,还乞你千万不要说将出来。从今而后,我在太……弓老贼身边一日,你都不可叫我唐大哥,否则我的底细泄露出去,师父与师妹的大仇再无得报之日。可依得我这个请求么?”

    鱼幸觉他得寸进尺,本不欲答允,但听他再度提及齐倩,到底将心一软,说道:“好吧,我依你。”见他眼中兀自闪着狐疑神色,又道:“日后你在弓老贼身边冒充蒙古人一日,我鱼幸断然不会泄露你的底细。若悖此言,叫我寻不着师父,一世难得安宁……”

    宋人对誓言赌咒深信不疑,当日在“放翁庙”中,陶左谦要唐虞川赌咒发誓,也正是这个缘故。

    布脱听了鱼幸正色发誓之辞,忙不迭打断了他的话:“鱼兄弟一言九鼎,我信得过。”

    鱼幸往怀中一摸,拿出鸳鸯吊坠,说道:“既是这样,你师妹的这个吊坠且给了你吧。我答允了她要给你,带在身边,总觉得她心愿未了,心中不安得紧。”说着就要扔给布脱。

    布脱连忙伸手制止住他,脸色凝重无比,说道:“鱼兄弟,这个吊坠,我现在还不能收下。吊坠上的那八个字,你忘记了么?若是给弓老贼发现了,那就糟糕了。”

    鱼幸脸上微带愠色,便不掷扔出去,手掌定在半空,问道:“那你要何时,才能收下你师妹的吊坠?”

    布脱道:“时下……时下……唉,鱼兄弟,我师妹临走之前唤的这一声哥哥,直是为难你啦。我也不晓何时能够接过这块吊坠。”

    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来,说道:“好吧,既然你心中不安,我也不强行让你代我保存。我现在有急事要办,不可与你久留。这样吧,明日戌时,我来这里等你,你再把吊坠与了我吧。”

    鱼幸道:“甚好,不知你有什么要事待办?”布脱道:“这……”鱼幸见他为难,便道:“既然说不出口,那便不说也罢。”布脱拱手道:“既然如此,布……唐某告辞,鱼兄弟你也快些回去。”不待鱼幸发话,在石身上一踮,身子朝山下窜去。

    他身轻如燕,只几个起落,已奔下乱石岗,身影愈来愈小了。鱼幸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隐隐不安,却又觉得心情大尉。

    不安的是布脱已今非昔比,自己帮衬着他,是对是错?

    心情大尉,那便是在放翁庙中答应了齐倩之事,自己已救出了文逸公子,也已在柳苍梧灵堂之前替她磕了三个响头。明日戌时再来此地,将手中的吊坠给了唐虞川,那自己诺言也该完成了。

    想到这里,心里轻便了许多。从今而后,那也好一心一意寻找师父的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