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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八章 喜相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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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侠义一剑”远走西川,做了无剑帮帮主,再后来销声匿迹,群雄都有所耳闻。

    这时重听“南川寻”名字,来人心中或想:“南老前辈不是退隐江湖了么?怎么还让弟子出来行走江湖?”或想:“原来南老前辈并非隐匿,而是择幽静之处教授弟子,传承衣钵。”

    鱼幸很是着急,忙团团作揖说道:“承蒙夸奖,幸何如之。”

    韩云道:“鱼公子此番前来,还是为探寻他师父南老前辈的下落。”群雄听到这里,咸然吃惊,齐声问道:“南老前辈怎么了?”

    燕若愚插口道:“去年冬天,弓未冷扬言要踏平中原武林之事,大家都有耳闻吧?”

    众人都点了点头,有人甚至破口大骂:“他奶奶的,什么踏平中原武林,不出数日,还不是藏头缩尾,不见声响了!”

    “你说弓未冷今日会来么?”人丛中忽然有人问道。

    “这座山峰三面是峭壁,唯一入口有数百人把守,他要敢来,教他有来无回,咱们砍下他的脑袋四肢,祭祭柳大侠英灵。”

    大伙儿议论了半晌,才归于正题,有人问道:“弓未冷扬言之事,与鱼少侠找师父有关么?”

    韩云道:“之所以弓未冷数日后便没了声响,那都是南老前辈之功劳。”众人听他说到这里,都不说话,竖耳倾听。

    “在许家集‘玉蝶楼’之中,南老前辈与弓未冷进行了一场打斗,但其中状况,鱼公子自己不知道,韩某也无从得知了。我是从弓未冷弟子归厉行口中得知,弓未冷被南老前辈以‘归心剑气’伤了,所以回大都养伤去了。二人的打斗,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从那以后,南老前辈也不见了。因此说鱼兄弟也是来寻找他师父的下落的。”

    众人听到此处,已恍然大悟,都想:“原来是这样。”听韩云问:“不知近来大家可曾听闻过南老前辈的讯息?”众人摇了摇头,皆作不知。

    燕若愚道:“既是如此,那也无法,日后哪一位英雄听到了南老前辈的讯息,但教知会鱼相公一声便是。”众人纷纷道:“燕掌门放心,这个是自然。”

    鱼幸大失所望,脸色一下惨白。心中想:“这些日子,师父尽然没有任何消息。难道真在弓未冷的手中不成?”

    众人雷动奉承一番,势气渐弱。这时殿下有人问道:“我听说柳大侠生前有两个弟子,一个叫做‘一拳震山川’唐虞川,另一个是在襄阳城中救下的齐倩。既然方才跪台上的不是柳大侠的嫡传弟子,敢问燕掌门,他的两个弟子去哪儿了?”

    燕若愚听他一问,登时哑然,说道:“这个……说来惭愧,自从梧桐岭上柳大侠丧生之后,便没再听闻他徒儿的讯息。”

    鱼幸心情略定,说道:“在沧州的一座破庙之中,柳大侠的第二个女弟子,已丧命在蒙古人的手中。”他哽咽片刻,才道:“那蒙古人是弓未冷的大弟子阿合撒的第二个徒弟,天可怜见,那恶鞑子恶有恶报,已下十八层地狱受刑去了。”

    那人又问:“那么唐虞川呢?”鱼幸想到唐虞川为报师仇,现下迫不得已认蒙古人为师,心下对他怜悯,说道:“那唐虞川,却是没有相逢,想来也是如他师父师妹一般,遭到了鞑子的杀害了。对了,那陶左谦前辈,也死在了……死在了蒙古人手下。”

    心里却道:“好妹子,你叫我保全你师哥安危,我是做不到的,唯有编个谎话,替他隐瞒身份。只盼他早日学成功夫,为柳大侠报仇雪恨。你不会怪罪我吧?”

    与陶左谦相交甚笃之人忙问道:“鱼少侠,那后来呢?”鱼幸道:“小弟承蒙齐姑娘看得起,临终之前唤我一声‘大哥’,是而将陶左谦前辈与我妹子的尸首分别葬在了破庙之下。”

    那人道:“多谢鱼少侠!”心想他行侠仗义,对他的好感又增添了不少。

    群雄想自抗元以来,致使不少英雄豪杰丧命都不胜唏嘘。燕若愚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打击鞑子,任重道远,死而后已。柳大侠已逝,却不能让鞑子笑话咱们后继无人,文公子是丞相义子,乃是名将之后,今日咱们上山,并未推选有能之人,现在请文公子说话。”

    听他言外之意,今日竟是要以文逸为马首。

    文逸在众人之中威严甚高,听他要说话,登时肯心折首,鸦雀无声。

    文逸手掌下压,道:“小弟无才无能,不敢在众位英雄好汉之前献丑,但既然燕掌门请小弟发话,权且说上几句吧。我记得文丞相在世之时,每日耳提面命,谆谆教诲小弟说,鞑子残忍,不可作统帅中原之主。他老人家虽已在柴市尽忠,但所说之话,如在耳旁,经久愈清了。”

    他不称文天祥为“义父”而叫“丞相”,显是不想以身份相压。

    众人想到近几年为抗元之事,损伤了不少英雄豪杰,都不禁将头一沉,默然无语。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文逸神色惨然,低声诵念出来。

    来会之人都是江湖上的草莽汉子,那懂得这些文绉绉的语句?但听他侃侃陈辞,皆是将心一勒,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文逸神色稍缓,见一边的燕若愚朝自己使个眼色,便说道:“柳大侠身死之时,小弟身在樊笼,并不知晓,为此深感愧疚。众家英雄既叫小弟说话,那以小弟之见,咱们不妨为他老人家默哀片刻,也好以鸣他老人家死志。”众人并无异议,纷纷称善。

    当下众人低眉垂首,大殿之上一片沉寂,针落可闻。忽听得殿外风声大起,过不多时,哗啦啦下起大雨来。

    便在此时,东北角上发出轻轻两声。这两声一前一后,第二声发出之时,声音已近了不少。

    众人皆凝神戒备,忽然“呼”的一声,大殿门中黑光一闪,一物径直飞将过来,掷甩这件物事之人力道劲疾,众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待察觉之时,那物事不偏不倚,已好端端落在柳苍梧棺木之上。

    韩云飞步上前,正要伸手去拿,燕若愚折扇一挡,说道:“韩堡主,当心有诈。”

    却听屋外一个声音响起:“这么怕死?还自称英雄了得?没有毒的,给那位鱼公子看看吧……”最后一个“吧”字刚落口,人声已经远去了。

    众人都道来物与柳苍梧有关,却料想不到是给鱼幸看的。

    鱼幸一头雾水,从棺木之上接过那事物,将外面的油布撕开,只见里面是一张折叠过纸笺,他小心翼翼,将其展开,只看一眼,脸色剧变,身子一窜,越过众人头顶,往外面疾扑去。

    在众人惊呼声中,他双足已踏在殿门之外,游目四望,但见大雨从云端瓢泼似的倾倒下来,却哪里看到半条人影?

    耳闻得风声极大,他神智清晰,细细回想说话那人声音幼稚,恐不出三十来岁,这么说,便不是师父了。但是纸笺上的字,却是师父笔迹无疑。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高声叫唤道:“师父,师父!你来了么,你在哪里?”

    他连喊了五六声,都被狂风暴雨所湮没。这时燕若愚与韩云等人已抢出殿门,来到他身旁,扯了扯他衣袂,问道:“怎地了,鱼相公?来人是谁?”

    鱼幸将纸笺递过去,燕若愚与韩云凑过头来瞧时,只见上面写了八个字:江湖险恶,望自珍重。

    再看鱼幸时,他神情激动异常,口里喃喃说道:“这是我师父的笔迹,这是我师父的笔迹!”

    燕若愚道:“不可能,适才说话之人的声音轻灵空远,显是在极力掩饰自己,但决计不会超过三十岁。不可能是南老前辈。”

    见鱼幸怔怔发呆,似乎自己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便又说道:“外面风雨恁大,回去说吧。”扯了他返回殿中。

    突然听得青毛虎叫唤道:“咦,这是什么?”群豪一同回眸,不知何时,供桌之上已多了个坛子。那坛子以白布封口,正是个骨灰坛子。

    燕若愚快步穿过人群,这时已不顾危险与否,一手抓起坛子,却从坛子底端落下一张小纸片来。

    他弯腰拾起,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二十来个字,通读之后,额上沁出汗珠,质问台下群雄道:“谁送来的?”众人都摇头。

    他又一旁的数人道:“都没看清谁送过来的么?”青毛虎、王锦冲等人皆道:“没有啊!”燕若愚一言不发,将小纸片递了过去。

    众人看了遍之后,齐刷刷问道:“当真?”燕若愚面沉如水,道:“不知道!”

    青毛虎低声道:“当日柳大侠剑化于梧桐岭之时,真的是尸骨无存。若这当真是柳大侠遗骸,那么相送之人定是费了不少心机,待人马过后,返到梧桐岭之上拾捡的。”

    燕若愚道:“这么说来,对方是友非敌了?那又怎地鬼鬼祟祟地?难道与送纸笺给鱼相公的是同一个人?”

    鱼幸将小纸片上的字迹看了一眼,大是失望,摇了摇头,一口否决道:“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我师父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