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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章 惊鸿曾是,笑语欢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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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秋烟忽道:“鱼大哥,我和你打个赌,你敢不敢啊?”鱼幸讶然道:“打什么赌?”陆秋烟望了那六个汉子片刻,说道:“我猜下首右边那个高瘦汉子武功最好,上首左下角边那个胖矮汉子武功最差,你信不信?”

    鱼幸心里道:“谈长论短,这可不好。”他哪里知道,陆秋烟初次下岛,是故对什么事都极为好奇。嘴里说道:“我怎么知道?”

    陆秋烟道:“你敢不敢作赌?”鱼幸问道:“输了便如何?”陆秋烟道:“输了么……”话音没落,忽然“嗖”地一声,一件物事照陆秋烟面笔直而来,来势汹汹,电卷星飞,凌厉无比。

    鱼幸大吃一惊,恐陆秋烟伤后无力,接之不住,霍地伸出手中两只筷子,朝那东西上迎去。近得眼前,才知是一块羊肉。他见来得凶猛,不敢接住,只筷子一合,在那块羊肉上一弹,鱼幸只觉指尖一震,羊肉受力,折转飞了回去。

    掷出羊肉的,乃是上首左下角的那个矮胖汉子,他双耳极聪,脾气火爆,听得两人暗中议论自己,顺手挟了一块羊肉,奋劲朝两人掷了过来。

    破口大骂道:“龟儿子,小声小气地议论个啥子?有本事给老子大点声,奶奶个……”他本待骂“奶奶个熊”,却不料尚未脱口,他身旁的一个汉子奋力一扯他衣襟,高声叫道:“罗三哥,当心!”

    罗三哥最后一个“熊”字还没出口,只觉眼前一黑,随即口中多了个东西,入舌一滑,险些吞入肚中,罗三哥大感恶心,奋力“呸”地一口吐在地上,定睛看时,却是自己方才掷出去的那块羊肉!

    鱼幸随手挥筷击回,哪里料到那汉子张大了嘴,羊肉给他卷入口中,脸现悻悻之色,慌忙站起身来,抱拳赔礼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小弟无心之举,恕罪恕罪!”

    说着深深一揖。陆秋烟见那罗三哥狼狈不堪,忍不住格格娇笑,露出两排皓齿,双眸流盼。口似樱桃,齿如含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端地好看之极。

    罗三哥见鱼幸抱拳道歉,只道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戏弄折损自己。他罗仁飞在云贵一带也是大有威名,生平哪里受过这等玷辱?

    当下更是怒火中烧,暴跳如雷,余下五人,之前本来各持己见,可毕竟是同门出身,这是见同伴受屈,登起了敌忾之心,一拍桌子,都站了起来,怒目圆睁,紧紧盯着鱼陆二人。

    靠他二人最近的那个瘦高汉子道:“你二人为何无缘无故折损我兄弟六人,让我罗三弟蒙羞?”

    鱼幸抱拳道:“我二人鲁莽,望六位好汉恕罪。”复又作了一揖。那人见他神色谦和,语言并无恶意,心中火气消了五六分,既然谢也道了,便想化干戈为玉帛。

    原来他心里这番计较,倒有两个去处:一则是方才鱼幸随手一挥,他可都瞧在眼里,万没料到眼前这白衣少年手底功夫这般厉害;二则是他六人都是西南人氏,此时远来保定,便不愿多惹是非。

    哪里却知罗仁飞受了屈辱,兀自气在头上,愤愤不平。厉声道:“恕罪也好,你过来给你罗爷爷磕三个响头,便不与你一般计较。”

    饶是鱼幸一味忍让,听了他这番话之后,却也不禁心头有气,说道:“我二人得罪了你,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便是了,何须咄咄逼人,要过来给你磕头求饶?”罗仁飞怒气勃勃,冷哼一声:“赔不是?赔个不是便能了事么,你还当是什么年头?赔不是值钱么?”

    陆秋烟霍地站起,柳眉倒竖,冷笑道:“只怨你功夫不济,想用羊肉掷人,却险些自己给吞进肚子里去,怨得了别人么?给你道个歉,那是看瞧得起你,你为何不通事理,得寸进尺?”鱼幸道:“陆姑娘,你身子上伤没好,当心些!”

    罗仁飞脸色愈沉,詈道:“你奶奶个熊,老子就是不通事理,得寸进尺!”店中食客听得有人争执,都放下手中碗筷,目光集注几人。还有许多好事的蹇在门外观望。

    陆秋烟笑道:“看你生得肥胖,身材短小,活脱是一头狗熊,却来骂别人什么奶奶的的熊,嘻嘻。”她天真烂漫,不知道这一句“奶奶的熊”是粗鲁汉子骂人的语言,故而反唇相讥。

    方才说话的那人扯了扯罗仁飞的衣襟,低声提醒道:“三弟,少惹事端,大事为重!”罗仁飞对他不理不睬,耳听陆秋烟语出轻薄,不留阴德,忍无可忍,随手操起桌子上一个盛花生的碟子,用尽了浑身力气,朝陆秋烟面门挥掷而出。

    鱼幸叫道:“当心!”伸手轻轻将陆秋烟一拉开,那只碟子打得落空,“蓬”地击打在陆秋烟所坐的那张椅子之上,两物相撞,啪啪几声,一张完好无损的椅子登时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那个碟子也碎为瓷片,在地上滴溜溜地转动不停。众看客生平哪里见过这等气势,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阵子,方才发出震天价的轰响。

    鱼幸低声道:“快走!”在陆秋烟腋下一托,抢过数张桌子,向门外人丛中窜去。罗仁飞一击不中,见对方乘势逃走,他本是粗人,还以为是对方怕了自己,胸中势气大涨,怒喝一声:“哪里去?”抢步上前,往陆秋烟左肩上拿去。

    鱼幸二人刚挤入人丛,听得身后猎猎风响,那人径直拿的是陆秋烟掌伤处。鱼幸脚步一顿,回掌反击,两掌相交,“波”地一声轻响。

    这一招乃是“借力用力”之技,最是寻常不过,之前在蠡州城内,与南松子过招之时,已使过一次,这时故技重施,竟然得手。他身子得力,拨开人丛,拉着陆秋烟向前疾冲。

    罗仁飞与他对了一掌,只觉气血翻腾。眼冒金星,身子不由得一下顿滞,脸上青红不定。余下五个汉子见他吃了暗亏,只道鱼幸下重手伤了罗老三,呼吼一声,一涌而出。

    其中一人往怀内一摸,摸出一个东西,正要甩出,之前与鱼幸对话的那个瘦高汉子急忙伸手制止,低声道:“黎四弟,不可莽撞用毒!”

    往怀内一探,掏出两只金灿灿的东西,却是一对镀金的飞梭,奋力甩去,人犹如离弦之箭射出,大声叫道:“二位慢走!”

    两只金梭飞星掷丸,带着破空之声,嗤嗤作响。好事的人本来拥堵在门外,这时形势异变,双方动了真格,唯恐那飞梭伤了自己,一发喊,只恨两条腿跑得不快,你推我挡,踩在别人身子上已不顾,在人丛发出“妈呀”、“**奶奶”的叫喊声中,哗啦啦倒了一大片。

    鱼幸再复听得身后风声大作,本拟施展“上屋顶”的轻身功夫,将其避开。可眼前众人铺地,自己闪开不打紧,飞梭一来,定是穿胸透骨,伤了不相干的人。

    心念一过,回步沉身,但恐金梭上涂了毒,袖口一旋,卷住两枚飞梭,“嗤嗤”两声,袖口给锋利处划破,两枚飞梭“当啷”落在地上,掷地有声,梭上却是无毒。

    只这一缓步,眼前一晃,掷飞梭的那个瘦高汉子已来到跟前。先前鱼幸言语谦善,他本怒气全消,可这时见鱼幸举手投足之间,轻而易举接下了自己的暗器,这却不打紧,眼见鱼幸将金梭抖落在地上,面上毫无颜色,不由得怒气冲天。

    须知行走江湖之人,兵器便是身家性命。更有甚者,将自己的器刃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江湖上有切口道是:器在人在,器亡人亡。说的正是这般道理。鱼幸不明其中之理,正好犯了他的忌讳。

    那瘦高汉子顿住脚步,望鱼幸一抱拳,冷冷地道:“公子好功夫!”语音之中,带有极重愠气。

    鱼幸本想一走了之,可总觉得对别人不住,唯有言明,不致得罪了对方,这才理得,当即还了一拳,回敬道:“仁兄功夫也俊俏得很。我朋友言语冲撞了你罗三弟,望你六位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瘦高汉子打断了他的话,道:“这个却不急,沈仁裴见公子这几下功夫漂亮得很,想要讨教讨教,不知公子可否不吝赐教?”

    不待鱼幸推却,站在他一旁的陆秋烟抚掌道:“好呀好呀!”他初与鱼幸相识,对他一身俊俏功夫也极为好奇。就这片刻功夫,余下五人已踱了上来,将鱼陆两人团团围住。那罗仁飞面色铁青,呼呼喘着大气。

    鱼幸回眸白了她一眼,推辞道:“小弟这等三脚猫功夫,如何敢与各位好汉显摆?”

    陆秋烟心里颇为气馁,突然心生计谋,凑在鱼幸耳边道:“鱼大哥,你便使你的三脚猫功夫,也能将这几个不中用的家伙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这几句话虽在耳边说,她却故意说得极是响亮,高瘦汉子沈仁裴“嘿嘿”冷笑一声:“公子接我飞梭的,也是三脚猫功夫么?”

    鱼幸忙道:“这却不是,我朋友胡言乱语,说错了话,沈大侠莫往心里去。”低下头去拾起飞梭,欲要交回他手中。

    沈仁裴并不伸手去接,怒声道:“好小子!”长拳一送,一拳掴来。鱼幸不知他缘何发怒,闪身一避,摆手道:“沈大侠切莫动怒!”

    沈仁裴更不发话,拗步而上,拳中带风,使得是一招“四面八方”。鱼幸纵高伏低,一味闪让,沈仁裴连施数招,都没碰到他一片衣角。

    陆秋烟身在一旁,见鱼幸并不还手,大感无趣,出口道:“喂,喂,姓沈的,这位鱼公子一直不与你动手,是瞧不起你的三脚猫功夫呢。”沈仁裴信以为真,长拳送得更疾,呼呼呼使得滴水不漏。

    一旁的罗仁飞勃然大怒,骂道:“小贱人!”倏地从怀中抽出一截九节鞭,向陆秋烟头上卷去。

    这六人虽不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却是不齿于下三滥行径之人。眼见场中四人动手,凝立观望,八道目光扫了扫去。

    余下那个瘦高汉子“哗”地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柄柳叶刀,觑了准头,“呼”地一下子掷了过去,朗声道:“小姑娘接了兵刃,我三哥不打没有兵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