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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紫宸宫迎来了一位出乎意料之外、细想又在情理之中的客人。

    德妃不愧是国公府出身的姑娘,即便人在孕中小腹微凸,仍是不失仪态,一袭雪青色的长裙逶迤拖地,莲步轻移,款款上前,屈膝一福,“陛下万福金安。”

    韩震本正在批阅奏折,手中的朱砂笔还未放下,见她虽是站直了,一手却一直撑在腰后,似乎站得十分艰难,不由皱起眉头,吩咐陈福给德妃赐座。

    “可是有事?”

    他语气不起不伏地问道。

    若是近来陪伴他颇多的巧茗,一定不会多想,不过,德妃实在太久未曾与他相处,乍一听这略显冷淡的音调,下意识便觉得皇上不愿见到自己,甚至于厌烦到连稍作掩饰都不愿似的。

    德妃确实是有正事的,虽不至于因此而感到惶恐不安,但心中难免有些感伤。

    他是一国之君,天子至尊,同时也是自己的夫君。

    可是,自己有多久未曾看到他了?

    一个半月前在慈宁宫,他为端妃而来,两人甚至连交谈都没有一句。

    又有多久两人未曾单独相处过?

    她清楚地记得,他最后一次到麟趾宫过夜,还是元月里的事情。

    后来,他突然生了急病,严重得有个多月连紫宸宫都不曾出,还将早朝都取消了,朝中要事皆由太师梁兴暂代主持。

    德妃几次前往探视皆被挡回,甚至在太皇太后离宫后生出许多看似胡思乱想的念头。

    她嘴上是说因月份小不敢过早公开,其实只是害怕有什么暗中的阴谋,所以想方设法保护自己与未出世的孩子而已。

    太后的头风也是在那时候太过担心而逐渐加重起来。

    后来,他又忽然好起来,她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太后便被今上半强迫着同意宫人出身的林氏为妃,还将帝姬交给她抚养。

    那时候,他明明是说林氏出身低,不怕有外戚趁势壮大,又说林氏无依无靠,只能安心好好照顾帝姬,以此立足。

    但一转眼,这些他自己说过的话,都被他自己亲手打破了,亲自为梁家与林氏牵线,给她寻找目前来说实权最大家族做靠山,甚至还独宠她一人……

    思绪万千,不过是一息间的事情,德妃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将随行嫔妃的名册交给陈福呈给韩震。

    “你身子不方便,只是呈交名册可以由宫人代劳,又何必亲自跑上一趟。”

    韩震先是如此说。

    然而当他翻开名册后,原本就稍嫌严肃的脸庞更是拉长几分。

    “只有两个人?”韩震问道,声音如寒冰一般,任是谁都听得出其中怒气。

    洁白如雪的纸张上,用工整的簪花小楷并排写着“修媛梁氏”与“宝林骆氏”,除此之外便干干净净,再无其他。

    德妃轻咬嘴唇,解释道:“陛下,淑妃妹妹身子弱,经不得路上辛苦;柳美人禁足三月尚未满期,所以不能随行;臣妾身子月份尚浅,御医认为舟车劳顿怕是会动了胎气,建议臣妾最好不要离宫。”

    “端妃呢?”

    他果然问了。

    她原就觉得旁的人去或不去,对皇上来说可能根本不重要,唯有端妃不同。

    如今应验了,她却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羡慕?自己有孕在身,再过上六七个月,或许就会生下今生的长子,明明应当是别的嫔妃都来羡慕自己。

    可是,即便对外公开了自己怀孕的消息,皇上却从来不曾到麟趾宫来探望自己,哪怕一次都没有。只是按照惯例赏赐了一些补品与金银,从数量上来说根本比不了端妃随便某一日得的赏赐。

    她到底也是个女人,虽然理智上明知道不能奢望帝王的情爱,但连最起码的关心与面子都没有,又怎能不心底酸涩。

    平日只是听闻便罢了,那日却是亲眼见到他对端妃的呵护,与自己备受冷落的情况相比,当真想不自怜都难。

    德妃只是不明白,今上从前虽然也并不重欲,但每月总会匀出些日子轮番在后宫歇上一歇。

    最早宫中只有她、淑妃与敬妃,每人三日,不多不少,公正公平。

    敬妃去了,她与淑妃仍旧是每人三日,不偏不倚。

    就算淑妃后来身子坏了,不能侍寝,他还是会去关雎宫,就算起居注上明明白白写着只是同榻而卧,也未曾短过一日。

    去年底新选了三位世家女进宫,因为元月里事情多,还未来得及临幸谁他就病倒了。

    而变化,也正是从他病愈后开始的。

    那时他第一个临幸的便是端妃。

    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虽然同是新封的份位,但妃位到底是如今后宫中最高的,最先进幸也是应该。

    但,从那之后,皇上便独宠端妃,几乎夜夜同房,三个新人没机会进幸不算,便是她与淑妃那里,他也不曾前来过一次半次。

    真是叫一众后宫女子对那端妃又羡又妒。

    “回陛下的话,臣妾近来身子不适,打理宫务时总是力不从心,许多事情拖延未决,长此以往,只怕影响甚大。太后她老人家知道这个情况后,便建议端妃妹妹接手此责任,端妃妹妹她也是答应了的。”

    德妃照实直说,脑海里浮现地却是端妃那不情不愿,又不敢推拒的模样。

    还有,太后单独对自己说的话,“就算不能雨露均沾,至少也要防备一些事情,她初次承宠时你肚子里的这个才将将两个月。我虽然自己没生过,却是见过的,说是说怀胎十月,但七星子并不少见,一个不好,说不定她就抢在你前头了。必须将她留在宫里,若无事便罢,若是……皇帝不在跟前三个月,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也救之不及。”

    她当时听了这话,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太后见了,只道:“你觉得我心狠?可她身后还有梁兴一派,如今伍国公府尚能与太师府平分秋色,如果她当真再进一步,那这个平衡势必要被打破。当年我进宫是为了什么?后来你进宫又是为了什么?就算你不为自己,不为整个伍国公府,也得为你肚子里的这个打算。”

    天启一朝,正临盛世,开国时的烽烟已不再,百姓安居乐业,后宫也是平静至极的,德妃虽明白这些道理,但入宫后并无与人争夺过什么的经验,双手干干净净,心中清清白白,骤然听闻这些话,难免于心不忍,“姑妈,难道不能有别的办法么?”

    “你心软,只能害了自己。”太后冷哼道,“远的也不必说,只说太皇太后,先皇登基时不过六岁稚龄,你以为他凭什么争得过那些早已成年的皇子,还不是因为太皇太后手段了得。若是那时候她心慈手软,稍有懈怠,孤儿寡母的,还不得被人吃的连渣滓都不剩。”

    德妃摇了摇头,把那些干扰自己的声音全都甩出去,只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陛下,我之所以亲自前来见您,就是想和您商议关于端妃妹妹的事情。宫务繁杂,交接起来也不是一日半日便能完成的。所以,我想了两种方式,一个是端妃妹妹此番不去行宫,留在皇宫里,和我一起整理各项事情,顺便学习,如此循序渐进,渐渐上手,将全部责权移交需时可能较长。另一种呢,是端妃妹妹先与随行前往行宫,这宫里嘛剩的人不多了,想来事情本身也不会太多,我应付起来也不会太过困难,出行前这些日子呢,我可以先教给她一些经验,到了行宫那边,陛下可以让她先试着管一些事,一开始独当一面虽然有些难,但也特别能锻炼人,至于我呢,就在宫里把各种事项好好整理一番,将来妹妹回来时,移交起来也迅捷些。”

    她知道皇上会怎么选择,所以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只觉得心中卸下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袱,瞬间轻松许多。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太皇太后手上染了血,遭殃的便是英年早逝的先皇。

    这样的想法实在大不敬,她不敢说出来,但身为母亲,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康健,长命百岁,否则争抢到手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嗯,我看后一个方式好。”韩震倒是没有立刻回答,稍作犹豫便说出了德妃意料中的答案,然后亲自在纸张上方添了端妃林氏四个大字,“随行的嫔妃就这样定了,你派人去通传吧,让大家都准备起来。”

    *

    身在鹿鸣宫的巧茗并不知道这一切,她正一边画着图样,一边琢磨如何能让韩震带她走。

    韩震来得比德妃那边的通知快,见她愁眉苦脸的坐在榻桌前,挥手示意阿茸不要出声,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觑一眼她手下的图样,道:“怎么想起来给朕画衣裳样子了?”

    巧茗给他吓了一跳,手一抖,一笔斜出过长,眼看这图便毁了,脸上不由得又愁多几分,撅嘴埋怨道:“陛下怎地这样吓唬人呢,本来只差一点便好了,这下又得重画了,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在去行宫前做好。”

    “做不好,也无妨。”韩震淡淡道,“我下午见过德妃,她说你要接管宫务,所以要留在宫里陪她,不去行宫了。那么之前说的,没有这件衣服就不带你去的话便算了。”

    早上太后确实是这般建议的,巧茗本身是不愿的,可是代执凤印这种事,怎么说都是荣耀,又不能表现出不情不愿,否则岂不是让人觉得不识抬举。

    她知道德妃下午会交上随行嫔妃的名单,却不好因此便直接去紫宸宫找他,一来不合规矩,二来也不能轻易去打扰他做正经事不是。

    这半天里,巧茗心中像百抓抓挠似的,总是坐不住,好几次想去翠微宫找巧芙商量,她的心思活泛,鬼主意多,两个人在教坊司时有多少麻烦都是巧芙眼珠子一骨碌就化解于无形的。

    有一次,巧茗甚至都走到门口了,却还是强迫自己折了回来。

    这会儿不是前世,她与巧芙没有那般亲密,更算不得是姐妹,若是把这事儿跟巧芙一说,只怕她心里偷着乐也不定,怎么可能好好给自己出主意。

    虽然感情使然,极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巧茗心里本就好些委屈,听了韩震话,以为他根本也不在意自己去不去行宫的事情,因而更是低落,但还是按照之前想好的说道:“我还没和陛下分开过呢,因此心里万分不舍,又担心陛下吃得不合口味,又担心陛下穿得不合心意。现下天气热了,提前准备了吃食,只怕会坏,所以我就想着,陛下那么盼望穿这件衣裳,不管我去还是不去,都应当给陛下做出来。”

    她从一旁拿过两张画好的图来,递给韩震,“我还画了另外两套衣裳样子,是一式三件的,不过,都是陛下、伽罗和白白的,给你们到行宫后,游玩时一起穿。”

    “既是舍不得朕,为什么还要答应那事?”韩震问道。

    巧茗有些挠头,总不能说当时答应下来是想回头找你想办法,哪知道你听了也没反对吧。

    “我不是想着帮忙打理好后宫的事情,可以给陛下分忧么,旁的我也不会,也不适合做。”

    她故意说得幽怨,因为低着头,并没发现韩震忍笑忍得嘴角些微抽搐。

    他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趁机伸展了一下绷紧的面部肌肉,才道:“朕不是说过,给你特权,许你不贤良么。”

    她自是记得,可这与同人分宠是两回事吧?

    此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巧茗抬头,眨巴着湿润的杏眼看着他,因而见到那向两边扯开上翘的嘴角。

    “你想帮朕分忧,这很好,和朕的想法不谋而合。”

    把她留在皇宫里,两人分开三个月,就是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巧茗原本的三分委屈,这会儿变成了七分,眼圈红了起来,原本装腔作势撅着的嘴,这会儿撅得更高了,嘴角伸展的弧度与韩震完全相反,向下耷拉着。

    韩震身子向后躺下,头枕着双手,左腿翘到右腿上。

    这般动作自是让巧茗以为两人间的谈话已经结束,他准备休息一下。

    然而耳中却听他说道:“随行前往行宫的宫人内侍至少有一半,你不觉得底下人少了一半,上头管事的却多了一个,这样安排极不合理么?”

    唉,是不合理啊,可那是什么意思?

    “所以,朕打算带一个能管事的人到行宫去。”

    巧茗喜笑颜开,避开韩震在半空里晃荡着画圈儿的尖翘翘的靴尖儿,扑到他怀里,“陛下,我就知道你不会把我一个人留下的。”

    “朕说是你了么?”韩震伸指点了点她鼻尖,“你会管事么?朕怎么不知道?”

    “以前不会,现在可以开始学的么,反正还有几日才启程呢,可以先跟德妃姐姐请教一番。”巧茗抱着他脖子,理直气壮地,“反正陛下也没旁的人选了。”

    “这会儿高兴了?”韩震“哼”一声,“既然想跟朕一起去,为什么还要答应太后。”

    巧茗没羞没臊地蹭了蹭他的脸,撒娇道:“我怕太后生气,本来就等着陛下晚上过来帮我想办法呢。”

    韩震不再说话,只一翻身将她压住……

    阿茸捂着红透的脸孔跑了出去,看来今晚的晚膳又要改成宵夜了!

    她跑到院子当中,又折了回来,还是应当看好门,不然到了饭点儿帝姬又该往里闯了,她听个壁角不算什么,小孩子看到不该看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然而,屋内的情景与她以为的大不相同。

    两人拥吻了一阵后,韩震气喘呼呼地抵着巧茗额头,轻声道:“我调个人过来帮你?”

    巧茗早被他亲得晕晕的,完全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漂亮面孔出神。

    韩震捏着她滑嫩的脸蛋儿迫她回神,“给你添个总管太监好不好?真的管起事来还是有这么一个人用着才方便,阿茸、流云和齐嬷嬷都是女人,许多事女人还是不好出面。”

    “哦,”巧茗乖乖地应道,然后自然而然地想起一个人选来。

    于是,巧茗便将昨日在甘棠宫里撞见巧菀旧人怀念她的事情讲了,当然避过烧祭之事不提,“陛下觉得如何呢?他从前是在敬妃姐姐跟前做总管的,敬妃姐姐在的时候打理过宫务,所以这些事儿那位夏公公想来是驾轻就熟的。我没有经验,挑个有经验的才好帮得上手。”

    “你才见过他几次?就敢委以重任了?”韩震不假思索反对道。

    巧茗这会儿才不会和他顶撞呢,只道:“我也不是非用他不可,只是听说他原本是个有本事的,又亲眼见了他现在处境艰难,觉得可惜,才有有此一说。既然陛下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

    韩震却改口道:“倒也不是说不行,我原本想着从紫宸宫拨个人给你,不过你既然心里有人选,便两个人一起调过来好了,先不定品阶,只让他们两个帮你做事,你观察着,时间长了才能看出来到底谁更适合些,到时候再提上去好了。”

    他还就不信,他选出来的人能输给她半道儿上捡来的家伙。

    “陛下最好了,什么都帮我想得周全。”甜言蜜语不要银子,巧茗毫不吝惜地泼洒道。

    韩震再次俯下脸来……

    守在门外的阿茸终于听到了那令人又羞又臊的动静,同时看到帝姬吧嗒着小腿儿从藕香阁那边跑了过来,小家伙身上金铃清脆的“叮铃”越来越近,和屋里的声响合在一起,紧张得她心肝儿都快拧成一团。

    “阿茸阿茸,”伽罗甜甜地叫唤道,“你怎么站在外面?是娘罚你了吗?我帮你说情去。”

    她很喜欢阿茸的,毕竟,据说在整个鹿鸣宫里跟她年纪最接近的人就是阿茸了!

    “不是,我没受罚,”阿茸蹲下来,与帝姬平视着说话,“娘娘在睡觉,帝姬别吵她。”

    “噢,娘怎么老在快吃饭的时候睡觉呀?”伽罗不解道。

    阿茸还没答话,屋里的动静忽然大了起来,伽罗听到了,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娘在喊什么?她是不是不舒服?”

    说着,直接绕过阿茸推门进屋去了!

    阿茸蹲着,当然没有她站着灵便,来不及挡,只能立刻站起来追,才抻直了腿儿,就听到屋里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几乎是同时发出惊心动魄地尖叫……

    *

    初十那日,天刚蒙蒙亮,往行宫避暑的队伍便从皇宫正门出发。

    前行开道的是五百人的金吾卫方队,之后是韩震乘坐的御驾马车,后面紧跟着的马车上坐的是巧茗和伽罗,阿茸和崔氏也在车上伺候,流云因为娘亲重病而没能随行,再往后是巧芙与骆美人的马车,之后又是五百金吾卫殿后。

    然后才是各位随行勋贵与朝臣们的马车,其中品阶高的还带着家眷。

    又有一千羽林卫分布左右,行保护之责。

    再加上从昨夜开始便负责沿途清道戒严的,算起来动用到的侍卫人数超过万人,其声势之浩大自是不需言说。

    端午过后,天气忽地一下子便热了起来,不过皇家的马车上下皆有夹层,夹层中铺以冰块,再用导管将冷气引入车厢里,坐在车中的人,自然感受不到炎炎暑热,反到犹如进了仙境一般凉爽舒适。

    至于后面的朝臣们,使用的都是自家马车,是否有如此奢华享受的功能便全看各人财力能否支持了,是以有人欢笑有人愁,不再一一赘述。

    伽罗从未出过宫,自是看什么都新鲜,一路上趴在窗口向外看,车帘搭在头顶,随着晃动拨乱了头发也不理,巧茗几次要抱她坐下吃些东西,反倒惹得小家伙发了一通脾气。

    为了哄好她,巧茗只好凑在窗口陪她一起看,耐心回答她各种疑问,讲述着宫外本是稀松平常,伽罗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种种事物。

    穿着盔甲的羽林卫骑着骏马,前前后后的跑动巡视,不时从她们眼前晃过。

    鲜亮的盔甲映着阳光,甚是威风,伽罗大感兴趣,每每有人经过窗前,便招着小手向对方打招呼,人人都知道她是帝姬,虽在马上不便行礼,但都会回以微笑,碰到性情活泼的,还能与伽罗对上几句话。

    伽罗人小,能说的话题不多,翻来覆去,总是离不开两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几岁了?”

    有时候还会好心地问上一问:

    “你热吗?要不要上马车里凉快一下?”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小家伙已经认识了几十个羽林卫,倒也算收获不小!

    巧茗不打算拘着她,所以并不阻拦,每次她和侍卫聊得开心时,她便坐回来,一时避嫌,二是趁机避开骄阳直射。

    这会儿她正借机喝了一碗酸梅汤,听着伽罗结束了谈话,马蹄声声远去,便让阿茸再倒上一碗,打算喂给小家伙解解暑气。

    从阿茸手中接过瓷碗时,忽听得伽罗兴奋地叫道:“我见过你!我见过你!”又转过头来对着巧茗,“娘,我在咱们院子里见过他!”

    巧茗心中一惊,手上发抖,原本盛了九分满的酸梅汤便洒了出来,染红了地上铺的雪白狐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