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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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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表

    ·

    自打周氏决定要提前给女儿定下亲事之后,越发是将女儿牢牢拘在府中,亲自教她看账管账。姜令菀上辈子虽然嫁过一回,也曾学过一二,可日子过去太久,老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学了一天,姜令菀回了屋,整个人脱虚一般躺在罗汉床上。枇杷递来芙蓉白玉杯,里头是刚泡好的花茶,香味清幽,入口甘甜,姜令菀喝了一口,这才看向枇杷,“今日琮表哥送东西过来了?”

    枇杷点点头,接过姜令菀手里的芙蓉白玉杯,搁到一旁的小几上,说道:“是个红漆木箱,不晓得里头装得什么。六姑娘没回来,奴婢们也不敢乱动。”

    姜令菀“嗯”了一声,见丫鬟们小心翼翼将木箱搬了过来,这才过去亲自打开。

    这一打开,瞧着里头装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倒是吃了一惊。

    枇杷惊呼,然后弯腰拿起一个芙蓉图案的香粉盒子,叹道:“天哪,这是把胭脂水粉铺子的香粉全都搬来了吧!”

    姜令菀有些哭笑不得。

    她不过是让陆琮顺道给她捎两盒,毕竟对于姑娘家来说,自然对各地的胭脂水粉好奇。可是陆琮……太夸张了。

    这满满的一箱,就算让她用十年,也用不完呐。

    虽说陆琮送她的东西,她不愿赠予别人,可瞧着这些香粉,若是放的时间太久,坏掉了可就不好了。姜令菀将这些香粉分给府中之人,虽说她同姜令蕙、姜令蓉、苏良辰关系不好,却也总得意思意思,至于她的四姐姐,她自是精心挑选了几款适合她的。

    姜令菀又挑了五盒,递给了金桔,“……这五盒你给二婶婶送去,就说我托朋友从洛州带来的,”

    金桔接过香粉,数了数,提醒道:“姑娘,多了一盒。”

    姜令菀笑笑道:“多出来的一盒是给你的。你啊,也是大姑娘了,也该打扮打扮的。”

    姑娘家哪有不喜欢上好的胭脂水粉的,瞧着自家姑娘如此客气,金桔便道了声“谢谢六姑娘”。姜令菀又挑了一盒给枇杷。正分着香粉呢,姜令菀突然听到一串脚步声。

    她抬眼,瞧着来人,眼眸一弯,甜甜的唤了一声:“娘。”

    周氏如何不知陆琮送来了东西,可如今一看,竟全是香粉,倒是吃了一惊。

    姜令菀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前些日子琮表哥不是去洛州嘛,洛州香粉极有名,女儿就顺道让他给我带些回来。”

    周氏眉头一蹙,道:“你呀,真是没把你琮表哥当外人,让一个男人给给你捎香粉,也亏你想得出来?这洛州的香粉可是不便宜,这一大箱子,少说也要三四百两……平日里大手大脚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琮表哥终究只是你的表哥罢了,你怎么能用他的银子呢?”

    一听这话,姜令菀赶忙道:“女儿只是让琮表哥先垫着,日后会还给他的。女儿自己有私房钱。”她这几年,攒下的压岁钱足够她挥霍了。

    周氏却道:“你觉得你琮表哥会收你的银子吗?”

    “娘……”姜令菀翕了翕唇,表情有些无奈。

    陆琮当然不会收她的银子了。可是……她可以给陆琮买礼物啊,上次她就给陆琮买剑坠子了,这礼尚往来而已,没什么打紧的。她自是晓得如今不该花他的银子,可她也没有想到,陆琮会给她买这么多香粉啊。姜令菀有些为难,眨眨眼道,“那女儿给婵姐姐买些礼物,就当把银子还回去了,成不成?”

    周氏听了这才点点头,忽然喃喃道:“宝婵这段日子好像都没怎么过来,你同她是不是吵架了?”

    姜令菀赶紧摇头,说道:“哪能啊,女儿和婵姐姐关系好着呢,娘你就放心好了。”宝婵不来见她,想来是因为上回她哥哥那事儿。可是她曾多次有意无意同哥哥试探过,哥哥当真是将她当成普通的表妹,反而……反而时常同她打探葭月。她哥哥是个二愣子,喜欢一个姑娘,一眼就能看出来了,至于葭月,明显对她哥哥是有意的,只是她娘亲是不会同意的。而且呢,相元寺那一回,葭月的三个哥哥,一个个都看她哥哥不顺眼,实在是难对付的很。

    没事就好。周氏对陆宝婵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似是想到了什么,周氏道:“你三姐姐的亲事,算是定下来了。”

    “是哪家的公子?”

    周氏道:“是广平侯三房嫡长子,据说生得倒是一表人才,如今在兵部做事儿,老祖宗倒是挺满意这门亲事。”

    的确不错。

    姜令菀点点头,上辈子这姜令蕙嫁的也是广平侯府的四公子虞少瑭。姜令蕙嫁人之后,肚子倒是争气,哥儿姐儿一个个往外蹦,这虞少瑭对妻子倒也不错,是个老实人,只是有些爱贪小便宜,性子还算温和。姜令菀又道:“那二姐姐呢?”

    一说起姜令蓉,周氏倒是沉了沉脸,道:“先前倒是有几户人家来说亲的,只是你二姐姐说什么都不肯,起初你二婶婶还以为她是害羞,结果……哎,算了,你二婶婶也是操碎了心。小时候瞧着,你们几个姑娘中,最乖巧的当属你二姐姐了,未料长大之后弄成这副德性。你二叔都说了,若是还闹,不肯嫁人,就直接将人送到庵子里去,一辈子不嫁得了。”

    这话,还真像是她二叔的做派。

    姜令菀垂了垂眼,这姜令蓉会弄到如此地步,同她也是有关系的,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的娘亲徐氏。毕竟是曾经害过她的人,而且这姜令蓉就像是藏在草丛里的毒蛇,随时都可能窜出来咬她一口……她没法给她同情。她只是个普通人,不像薛峥那样有什么保家卫国的抱负,只是想开开心心的长大,陪在爹娘身边,然后嫁给陆琮,给他生儿育女,简简单单过一辈子,甚至……她压根儿就不想陆琮上战场。

    周氏道:“你呀,先管好你自己,我可是听说,你嵘表哥嚷嚷着要来咱们府上提亲……”

    薛嵘。

    姜令菀眉头皱了起来,嘟囔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把嵘表哥当成……”

    “姐妹。娘知道。只是你嵘表哥若真是说动了你姑夫姑母,来提亲了,到时候不成,两家人也尴尬。我看呐,你什么时候亲自同嵘儿说说清楚,省得他再耽搁。”周氏对薛嵘还是有些疼爱的,自是想他早些成家立业,别老把心思放在她女儿的身上。

    “嗯。女儿知道了。”

    周氏眉眼舒展,俏丽的面容看不出年纪,又道:“方才公主府来请柬,请了咱们府上所有的嫡女,这九公主要远嫁西羌,勇气倒是领人钦佩……”

    听自家娘亲这么一提,姜令菀才突然想起来。

    上辈子,就是在九公主的宴席上,她因为好奇,试了西羌进贡的骏马,结果那马儿失控,她差点死在马蹄下,最后是陆琮出现救了她。只是这样一来,她和陆琮自是有了肌肤之亲,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可不知怎么着,她依旧记得很清楚。那日陆琮跃上马背,从身后紧紧搂着她,对她说别害怕。可那时候她胆小,心里慌乱极了,陆琮的话如何能听得进去?最后陆琮制服了那匹马,可她却吓得半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手,甭提有多丢人了。

    而陆琮也没有放开她,直接将她抱到了厢房。

    ……然后第二天,就来提亲了。

    其实,以陆琮冷淡的性子,救人是可能的,可绝对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抱她。

    她心里有一个小小的猜测,兴许……兴许九公主府这件事之前,陆琮就已经喜欢上她了。这英雄救美,顺便抱得美人归,只是顺手的事儿而已。

    周氏看着沉默不语的女儿,又想起那日琼华台之事,一时蹙起了眉头。

    不管如何,她总要给宋妙仪一个教训,不然……还真以为她和她女儿都是软柿子。

    ·

    安王府。

    安王妃静静看着几上搁着的休书,愣了许久都未曾说一句话。她素来注重打扮,此刻依旧是妆容精致,她瞧着休书上的字迹,笔走龙蛇,苍劲有力。她曾经无数次见过这字,那些酸溜溜的情诗,她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可是她知道姜柏尧曾经给周素锦写过诗词……她做梦都希望那些诗是姜柏尧写给她的。

    金钏也吓傻了,赶忙道:“王妃,您……您还是和王爷低个头吧,这回王爷当真是铁了心了。”她伺候王妃这么多年,自是晓得王爷对王妃的深情,可是王妃始终不屑一顾,这王爷怎么说也是男人,总归是要面子的。这么多年,也算是难为他了。金钏见安王妃无动于衷,继续劝道,“王妃若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两个孩子着想,您看——公子尚未娶妻,姑娘又待字闺中,夫人若是一走,那该如何是好?”

    安王妃抬手,一双纤纤玉手,指尖涂着殷红的豆蔻,她蹙起眉,紧紧抓着休书,用力一拧,揉成团,朝着一旁扔去。

    纸团滚落,恰好落在一双皂色锦靴旁。

    安王神情淡然,弯腰将纸团拾起,走过去,将休书重新搁在几上,道:“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衡儿和琳琅。若是有需要,我给他们找一个继母,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周缜,你敢!”安王妃起身,顿时失了仪态,抬头吼道,“你敢再娶!”

    安王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虽然时间过去二十年了,可她还是和那时候一样的美貌动人。只是她的眼里,从未有过他。

    安王道:“从此以后,我娶谁,都与你无关。”

    男人宠爱一个女人的时候,可以掏心掏肺,可是当一颗真心被高高举起,摔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之后,就彻底死了。那时候,男人的心肠一旦硬起来,可以刀枪不入。

    安王妃身子一颤,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难以置信。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在她面前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听话的不成样子。她还记得,她头一回怀孕的时候,他开心的像个孩子,甚是那时候,他们仍是夫妻同榻,他睡在外头,每晚都伺候她起身去净室……之后连她生孩子的时候,他都不顾污秽,在产床前守着她,分明是她生孩子,可他的表情仿佛比她还要紧张……

    安王妃垂眸愣了愣,见他的眼底已经没有任何的柔情,一时心里有些莫名的、陌生的慌乱。

    她见他转身,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衣袖,张了张嘴:“周缜……”

    安王步子一顿,双眸平静如水,低头看着拉着他衣袖出的白皙玉手。这么好看的手,二十年来,却从来没有为他缝过一针一线,可这双手,却写过无数对另外一个男人的思念和爱慕。

    这些,他都知道的。

    安王抬手,将她的手撤开,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