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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琮奉旨去洛州办差,并未影响姜令菀的日常生活,只是心里头挂念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便会忍不住拿出来想想。
好在这回陆琮至多去一两月,就算是惦记,这人也很快回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到了春末。姜令菀穿着一身崭新的樱红色锦缎窄袖褙子,下身是一条乳白色绣牡丹百褶裙,坐在绣墩上,一双细腿晃来晃去,正对着镜子抹新制的口脂。素白指尖蘸了一点口脂,凑到鼻端嗅了嗅,之后展颜一笑。这口脂里头掺了新鲜的桃花露,闻起来便是一股淡淡的桃香味儿,比梅花的冷香多了几分明媚朝气,更适合她这年纪的小姑娘。
“六姐姐,六姐姐……”
脆脆的童音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姜令菀不急不缓将手里的口脂盒子合上,搁到一旁,而后拿起帕子将指端沾着的口脂擦拭干净,这才转过身,瞧着跑来的可爱胖墩子祐哥儿。
今儿祐哥儿穿着一身宝蓝色杭绸袍子,小脑袋上戴着同色的瓜皮小帽,一张肉脸白嫩水灵,乌溜溜的大眼睛跟个洗过的黑葡萄似的。祐哥儿一脸欢喜凑到姜令菀的身旁,仰着小脑袋道:“六姐姐,今天先生夸我了,夸我聪明。”
姜令菀见他仿佛刚下了学就来看自己了,不禁有些欢喜,捏了捏他的小脸道:“咱们祐哥儿素来聪明,祐哥儿的先生当真是好眼光。”
祐哥儿点点头,表示在理,之后才一脸兴奋的对着姜令菀说着今日见到的新鲜事儿:“六姐姐,祐儿方才下学回来的时候,瞧见来了好多奇怪的人,长着蓝色的眼睛,真好看,还有那些姑娘,都是把手臂露出来了,好奇怪……”
蓝眼睛?那便不是大周人氏。
跟在祐哥儿身后的徐嬷嬷一张圆润的脸颊含着笑意,说道:“据说是西羌国的扶洲王子和第一公主前来进贡。”
西羌国。
姜令菀蹙了蹙眉,仿佛有些印象。是了,她记得上辈子的确有这么一出,那扶洲王子携其妹弥桑进贡,本是桩好事儿,可西羌国虽是小国,却是个争强好胜的国家,就算是进贡也不安分,非得同大周比试比试。大周人杰地灵,这晋城更是人才辈出之地,本是不惧这些边界小国,可这扶洲王子要出的题刁钻古怪,统共比试了三场,最后大周只赢了一场,让承德帝失了颜面,龙颜大怒。
祐哥儿歪着小脑袋,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好奇怪的名字,第一公主姓第一吗?难道因为她是长姐吗?还是她每回测试都得第一?”
姜令菀被祐哥儿的话逗笑了,道:“自然不是,这第一公主只是尊称,上头还有十几个公主,就是因为第一公主和咱们祐哥儿一样生得可爱乖巧讨爹爹喜欢,所以才破例有了这个称呼,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位第一公主闺名弥桑,倒是个挺有味道的名字。”
徐嬷嬷眼睛一亮,赞道:“六姑娘真有见识。”
姜令菀笑笑,毕竟这件事上辈子晋城无人不知。
祐哥儿一走,姜令菀便掰着手指头数日子,陆琮去了也有一个月了,想来再半个月应该就回来了。
次日卫国公府收到帖子,请老太太和周氏一道去宫里赴宴。
姜令菀晓得这回同上辈子一样,大周和西羌国三场比试,很有看头。只是这承德帝原本是想壮壮气势,未料后来输的一塌糊涂。这等宴席,本来不该请女眷的,不过这其中有另一层意思——那便是要从晋城的贵女中,挑选一位才貌双全的姑娘前去和亲,以示两国交好。
这西羌国是马背上的国家,身处沙漠,那等风吹日晒,就算给了公主的尊贵头衔,也是不愿去的。而且这西羌国还有一些惊世骇俗的规定,譬如说为了保持皇室血统纯正,可以兄妹成亲,还因西羌国男多女少,可以兄弟共妻,或者一女多嫁……总之这些在大周女子看来,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周氏收到这请柬,也是发愁,可是请柬上头刻意提到了要携带嫡女进宫赴宴。
所以说,她的璨璨是避不了的。
当天晚上,周氏便过来,特意叮嘱一番,让女儿明日务必打扮的低调。姜令菀自问不傻,饶是自家娘亲不说,她心里也是有数。上辈子她也是如此,刻意打扮得不起眼些,这扶洲王子自然没有看上她。不过这回她倒是不担心,因为知道这和亲人选并不是扶洲王子亲自选的,而是专程带来了珠翠鸟。
珠翠鸟是西羌国的圣鸟,历代王后都是由它选择。
这圣鸟极有灵性,能辨识处子之身,挑选准王后。所以说,不管这圣鸟落到谁的肩上,便是命定的和亲人选。
姜令菀无奈道:“娘,你放心好了,女儿又不是爱出风头的。明儿一定穿得素素净净的,保准跟个小丫鬟似的。”
这下周氏才放心。
她就怕女儿爱打扮,明日又是那种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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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姜令菀同周氏一道出门,身上穿着一身淡粉色素面绸缎齐胸襦裙,花苞髻上只簪着两朵不起眼的木槿绢花,既适合小姑娘的打扮,又显得低调不起眼,就连这小脸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抹了一层粉色的口脂,显得精神些。
姜令菀上马车,瞧着苏良辰也坐在老太太的身边,倒是有些吃惊。
她记得上辈子老祖宗对苏良辰没有宠爱到这份上,那日老祖宗进宫,带的是乖巧懂事的姜令蓉,只是……一想到如今死气沉沉的姜令蓉,她倒是有些明白老祖宗的意思了。
周氏瞧着自家女儿的打扮,倒是满意,又继续叮嘱道:“昨晚|娘同你说的规矩可记着了?这宫里的贵人多,咱们尽量做好自己,省得到时候被别人拿捏。”
这皇宫虽好,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里头的主子一个个闲着无聊,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一个个围上来,实在是闲得很。
姜令菀眨眨眼,倒是乖巧:“娘,我知道了。”
周氏微微颔首,打量了老太太身边的苏良辰一眼,含笑道:“你若是能有你良辰表姐的一半乖巧,娘也就放心了。”
苏良辰瞧着周氏,见她眼里对自己分明是不屑。
她袖中双手紧攥,抬眼,淡淡道:“姑母过奖了,这段日子在玉磐堂,谢先生对菀表妹的表现很是满意呢。”
满意。
姜令菀心里嘀咕着,前几日她还因为上课不专心被谢九打过手心儿呢,这苏良辰又不是不知道。
老太太瞧着宝贝孙女,笑吟吟招招手:“来,璨璨,坐过来一些。”
瞧着老太太,姜令菀登时面露欢喜坐了过去,亲昵的挽着老太太的手臂,声音软糯道:“璨璨还以为老祖宗有了良辰表姐就不喜欢璨璨了呢?”
老太太今儿梳着圆髻,簪着点翠发饰,额间戴着金色绣五蝠捧云抹额,穿着玫瑰紫二色金刻丝及膝窄袖褙子,打扮的很是富贵气派。老太太搂着小孙女,笑得合不拢嘴,捏了捏小孙女的脸颊,道:“瞧你说的,你和你良辰表姐,就是老祖宗的手心手背。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祖宗都疼爱。”
姜令菀笑笑,偎在老太太的身边,朝着另一侧的苏良辰望了一眼。
卫国公府的华车进了皇宫,众人这才显得拘谨了起来。姜令菀虽然平日里嬉笑打闹,可到了外头,端出一副贵族淑女的派头,还是难不倒她的。下了马车,便由宫人领着众人去琼华台。周氏本来对女儿有些不放心,可目下见女儿举止得体,倒是松了一口气。
入席之后,姜令菀瞧着邻座正是夷安县主,这才欢喜道:“葭月。”然后才朝着明华长公主行了礼。
夷安县主瞧着金姜令菀,也是眼睛一亮,瞅着她今日打扮素净,自是晓得用意。
她脸色不错,说道:“本来我还嫌这宴席会闷,如今瞧着璨璨你,倒是放心了。”
夷安县主朝着老太太和周氏打了招呼,望着老太太身边的苏良辰,两人在卫国公府虽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可她素来记性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自是客客气气的叫了声“苏姑娘”。
两个小姑娘坐在一块儿,有说不完的话。
之后忠勇侯府一家子来了。
姜令菀瞧着薛峥穿着长裙、迈着小步的样子,不禁好笑。薛峥也瞧见了她,刚想大声打招呼,但瞧着自家娘亲转身一击眼刀子,自是立马闭了嘴,待坐到姜令菀的身旁之后,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天杀的西羌王子,这不是让我活生生受罪吗?”
薛峥若是坐着不动,俨然是个娇媚端庄的名门贵女,可只要一动,这举手投足间便是一股浓浓的男子气概。
姜令菀扯了扯薛峥的衣袖,示意她坐端正。
出门前,薛峥特意被自家娘亲训过,她并非不识大体之人,自是听话乖乖做好,就连喝水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这举止,骗骗旁人倒是够了。姜令菀望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这位峥表姐,也算是孺子可教。
这会儿外头公公手持拂尘,尖细嗓子一喊“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众人这才纷纷放下手中的杯子,跪迎圣驾。行礼完毕,
姜令菀重新坐到自个儿的位子上,瞧着坐在上头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承德帝,眉眼倒是同荣王有几分相似,只是当了皇帝自然不同,不怒自威,叫人望而生畏。至于那旁边的皇后,穿着一身精致华丽的凤袍,头上戴着凤冠,妆容精致浓重,瞧着就是个难惹的主。一想到这皇后不待见陆琮,姜令菀护短的心犯了,对这皇后自是没什么好感。
之后太子和九公主到了。
太子一身杏黄色袍子,头戴金冠,面如冠玉,生得都是俊朗悦目。姜令菀又瞧着太子身边的九公主看了一眼,若是她记得没错,这位九公主目下不过十三,比她还小上几个月呢,可是……上辈子这珠翠鸟是落在九公主的肩上的。
姜令菀垂了垂眼。
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太子,所以对这位聪明伶俐的九公主多了几分疼爱,这九公主生得可爱聪慧,亦是得承德帝的欢心,可堂堂大国,自是不能言而无信,饶是承德帝再如何疼爱九公主,这九公主照样嫁到了西羌国。不过据她所知,这九公主小小年纪,倒是个有胆有谋的,若是换做旁人,估计就哭鼻子了,可这九公主却含笑接受,表示愿意和亲。只是这扶洲王子是个短命鬼,九公主嫁过去不到两年,就成了寡妇,后来二王子继位,九公主又改嫁二王子,最后这二王子倒是个争气的,坐稳了王位,对九公主也是尊重,两人夫妻恩爱,孕育了一对可爱的龙凤胎。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姜令菀瞧着薛峥没动静了,这才转过身望了她一眼,见她呆呆的看着太子和九公主,这才问道:“峥表姐,怎么了?”
薛峥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垂了垂眼,这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许是喝得太急,猛地呛了起来。
姜令菀赶紧抬手抚了抚薛峥的背脊。
太子闻声转头,望着左侧席上穿着浅蓝色襦裙的小姑娘,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之后却心虚的匆匆挪开眼,没有再看。他骗了她这么久,以她的性子,事后估计会忍不住揍他一顿罢。
薛峥摇摇头,道:“我没事。”
姜令菀满目担忧,又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嘴,道:“可是峥表姐,我瞧你脸色不大好……”她这位峥表姐,从小到大身子骨硬朗,鲜少生过病,每日都是精力充沛、朝气蓬勃的样子,何时有过如此苍白的脸色?
薛峥下意识紧紧捏着小表妹的手,并未抬头再多看一眼,之后弯唇笑了笑,道:“就是觉得坐在这儿浑身不舒坦。”
姜令菀顿时了然。
也是,以她峥表姐的性子,自然不喜欢这种场合。
用完席之后,宮婢便奉上了水果点心,这好戏自是要开锣了。
扶洲王子出席,朝着承德帝和皇后行了礼,这才道:“小王听闻大周人才济济,饶是女子,也不乏聪慧绝顶之人,今日品尝了皇上招待的美酒佳肴,甚是满足。如今酒过三巡,小王提议切磋文武助兴,以示两国交好,更想见识见识大周的人才……”
薛峥撇撇嘴,不满道:“虽是蓝眼睛,长得倒是不错。说了一大串,不过就是想比试比试嘛。咱们大周,难不成还能输给这么一个边界小国?”
姜令菀听了薛峥不屑的声音,没说话。她这表姐不但武艺高强,更是有满腔爱国情怀,最恨自己是女儿身,不然早就保家卫国去了。姜令菀也庆幸薛峥是女儿身,毕竟……陆琮和哥哥都上过战场,她尝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存着私心,自是不想薛峥再去冒险。战场刀剑无眼,她这位表姐的性子莽撞冲动,和她哥哥一个德性,她哥哥上辈子有陆琮护着,不然……
姜令菀拧了拧自己的大腿,心道:她怎么又想起陆琮了?
承德帝自是不屑这等小国,只是如今西羌国在新王带领下日益兵强马壮,假以时日,自是不容小觑。今儿承德帝高兴,自是点头就应了,很快便拟定了比试流程,这比赛统共分外三场:第一场文斗,第二场乐斗,第三场武斗。
西羌第一公主弥桑站了出来,主动迎战第一场文斗。
这弥桑公主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不似一般的西羌人,生得皮肤雪白,一双碧蓝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身上穿着西羌国的服饰,大红色的长裙,上头缀着各色宝石,露出两个雪白的胳膊,脚踝处更是带着一串银铃。
姜令菀看人最先看脸,瞧着这弥桑公主身量高挑,前囊,几乎要撑破那薄薄的布料。女子这两团自然以大为好,这弥桑公主显然是男子酷爱的那一款,胸|型饱满翘挺,丝毫没有因为个头大而下垂。
姜令菀赞许的点点头。她是女子,都看得目不转睛,更别在场的男子了,一个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姜令菀上辈子一直追求美,自是对西羌国的抹胸研究过,那抹胸同他们大周的有些不同,不单单是一片单薄的布料,而是用稍固定的布料做成两个碗状,扣于胸前,与胸前的两团紧密贴合,更好的呈现其形状。
她上辈子研究过,画好了图纸,让金桔替她做了两件,最后……最后不到两天都被陆琮这个莽夫给撕了。
想到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姜令菀忽然羞红了脸。
唔,其实她和陆琮,还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的。
姜令菀俏脸红彤彤的,身侧的夷安县主担忧的问道:“璨璨,你不舒服吗?”
姜令菀赶紧摇头,支支吾吾道:“没……没事。”
都怪陆琮!
姜令菀不去想陆琮,继续看好戏。
同弥桑公主对战,大周自然不能派男子迎战,不然可要被人说是欺负弱女子的。这弥桑公主也是个爽快人,主动说道:“听闻晋城出才女,据弥桑所知,这风头最盛的姑娘出自安王府,弥桑久仰大名,想同周姑娘切磋切磋。”
话落,席上一片哗然。
这周琳琅在晋城的确是出类拔萃的名门闺女,才貌双全,无人不夸,未料这名头居然传到西羌国去了……若是今日能赢得过这位弥桑公主,那这位周姑娘在晋城的地位的,恐怕要往上再抬上一截儿了。
周琳琅一听,自是又喜又惊。
她转过头看自家娘亲的脸色,却见安王妃一脸的得意自豪,显然是有女如此,面上有光。
安王立马领着周琳琅出列,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了这位小姑娘身上,瞧着她年纪轻轻的,穿着一身得体的浅粉色绣红梅襦裙,随云髻上簪着玉兰簪子,本是极低调的打扮,可胜在这张白皙的鹅蛋脸美玉无瑕,杏眸淡然娴静,如娇花照月,虽娇弱楚楚,却美得端庄。
承德帝对安王重视,这周琳琅也曾数次同安王妃进宫见皇后娘娘,如今承德帝瞧着这周琳琅,自是眼熟,直夸安王教女有方。安王谦虚了一番,之后问话的时候,这周琳琅谈吐举止落落大方,更是引得在场之人投去赞许的目光。
安王妃朝着周氏看了一眼,嘴角含笑,似是挑衅。
周氏最见不得她这副嘴脸,心中甚是气恼。
姜令菀瞧着二人,一个个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这安王妃居然还如此幼稚,当真是太可笑了。只是……她记得这第一场比试,周琳琅是输了。
周琳琅自问饱读诗书,这文斗,不管是作诗还是对对子,都难不倒她。可惜她不知道,这西羌国不兴作诗,弥桑公主只从婢女手中拿过一个镶满宝石的小匣子,里头打开,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根香。
弥桑公主道:“这是西羌国有名的伽罗香,其香味馥郁芬芳,清雅悠长,这一根简单的香,可让这大殿的香味持续整整三日,经久不散。今日这比试,弥桑自是不如周姑娘玲珑心窍,不比诗词,只出一道题。”
周琳琅以为这弥桑公主是要比香,嘴角仍是带着得体的笑容,道:“还请公主赐题。”
弥桑公主将匣子里的香拿了出来,走到周琳琅的身边。
这弥桑公主个子虽比周琳琅要高出小半个头,可周琳琅自信满满,气场一点都不输于她。弥桑公主将香插|入准备好的香炉中,道:“这伽罗香点燃,烧完统共需要两刻钟,只是这香料的质地不均匀,少到香料长度的一半,并非是一刻钟,如今,弥桑想让周姑娘用这根香,计出一刻钟时辰……”
弥桑公主说完,朝着承德帝和皇后行了礼,道:“这便是弥桑出的题。”
听了弥桑公主的话,众人的目光立马就落到了插在香炉上的这根香之上,一时纷纷想着解题的法子。周琳琅听了,亦是站在原地,冷静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一个答案,却立马否定。她愣了愣,发觉这题听着简单,可实际却是刁钻古怪,这香不均匀,若是分成两半,那烧一半也并非一刻钟……那么……
弥桑公主望着周琳琅,道:“还请周姑娘解惑。”
周琳琅手脚发凉,朝着席上的安王妃看了一眼,之后怕收到失望的眼神,立刻错开,努力冷静想着法子。
一时偌大的宫殿之内,安静的只余下众人的呼吸声。
夷安县主望着周琳琅的模样,瞧瞧凑到姜令菀的耳畔道:“这题我从未听过,这弥桑公主当真是刁难人,若是周姑娘答不出来,想来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儿。”
也是,这周琳琅在如何的聪慧,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罢了。
姜令菀看着站在中间的周琳琅,抬手,悠哉的咬了一口玲珑糕,勾了勾唇道:“其实,这题不难。”
夷安县主一怔。
姜令菀看着夷安县主,弯唇笑了笑,然后凑到她的耳边说话。夷安县主听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声惊叹道:“原来……”
嘘。姜令菀朝着夷安县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如今鸦雀无声的,她们私下聊天儿,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承德帝原是端着笑意的,之后瞧着周琳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面上的笑意便渐渐敛去。直到规定的时间到了,这才宣布了比试结果。周琳琅垂着脸,一张小脸苍白如纸,还是头一回受到如此挫败。弥桑公主却是安慰:“周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周琳琅强颜欢笑,道:“还请公主解惑。”
弥桑公主转身,面朝着各位女眷,道:“不知在场可有姑娘知晓这答案?”
承德帝觉得失了颜面,可毕竟这比试统共有三场,这输了一场不打紧,算是给西羌国留一点面子,毕竟后头还有两场比试。他道:“在场若是有人知晓这答案,速速站出来,只要答对,统统有赏。”
话落,便见席上走出来一个姑娘,莲步姗姗,仪态得体。
姜令菀一愣,看着走出去的苏良辰,心里倒是诧异万分。
上辈子……分明没有这一出的。
苏良辰朝着承德帝和皇后行了礼,表示自己已经解出了答案。承德帝听了大悦,问了姓名之后,才让她解题。苏良辰望着站在身边的弥桑公主,行礼之后,这才抬手从香炉里将这根香拔了出来,然后拗断了香末端余留出来的木细签,只余能燃烧的香料本身。
之后,才将香横放在香炉上,拿起火折子,将香料的两头都点燃了。
苏良辰缓缓道:“方才公主说过,这伽罗香烧完统共需要两刻钟,因材质不均匀,烧到一半并不是一刻钟。这答案是两头一起烧。两头的火头相遇处兴许不是香的中间位置,但相遇时的时辰却肯定是烧完这伽罗香的一半,也就一刻钟。”她顿了顿,面颊含笑,“公主,不知民女说得是对还是不对?”
弥桑公主听了爽朗一笑,道:“这位姑娘真聪明,这的确是正确答案。”
苏良辰的名头同周琳琅压根儿没法比,如今这题难倒了周琳琅,却让这默默无名的苏良辰解了出来,自是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见这苏良辰穿着一身浅碧底素面妆花褙子,一张小脸带着淡淡的笑意,容貌竟不输方才的周琳琅……如此出挑的姑娘,这晋城居然无人得知?
承德帝听了之后,龙颜大悦。
苏良辰低着头,规规矩矩的回到席上,望着老太太:“老祖宗,我……”
老太太笑笑,道:“好孩子,坐下吧。”
“嗯。”苏良辰坐了下来,目光有意无意的朝着姜令菀瞧了一眼。
夷安县主是个聪慧之人,如何能不感应到二人之间的敌意,只是……她望了身边的小姑娘一眼,瞧着她一张略显婴儿肥的脸颊是格外的明媚漂亮,而且,那个答案,她也是知道的。想来她性子如此,是个不爱出风头的。
姜令菀不爱出风头,这是主要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这答案是上辈子陆琮同她说的。不过是一道极简单的题,只是思路不对,一直往死胡同里钻,自是想不出法子,若是换一个思路,答案很快便想出来了。
苏良辰这么一来,自是一下子吸引了眼球。坐在安王妃身边的周琳琅,却是心里恼怒,咽不下这口气,直到第二场乐斗的时候,才主动请缨,以将功赎罪。
周琳琅自小学习琴棋书画,而且授她琴艺的先生是大周有名的琴师涟云先生。不过一年前,涟云先生便四处云游去了,说是对着周琳琅已是教无可教,剩下的由她自己去悟。
这第二场,弥桑公主一曲琵琶精彩绝伦,博得了满堂彩,可周琳琅却处变不惊,指尖流泻而出的琴音扣人心弦,一曲《百鸟朝凤》,最后更是迎来了一群喜鹊,这等奇景,叫众人瞠目结舌。最后这周琳琅自是赢回了面子,重新保住了自个儿的名声。
两场比试下来,双方各赢一场,这结果同上辈子一样,除却中间多了苏良辰出风头。
下一场武斗,至关重要。
比试的是骑射。
大周近年来也兴武,骑射于贵族子弟而言是不必缺少的课程;而西羌国人是马背上长大的,一个个马术精湛,最后一场比试双方可谓是旗鼓相当。
扶洲王子却道:“小王听闻太子擅长骑射,若是能同太子一较高下,乃小王的荣幸。”
这话一落,席上的太子执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脸色也微微泛白。
薛峥更是下意识去看他,二人四目相对,许久才错开。
姜令菀也知内情。若是她没记错,这太子前几日刚受了脚伤,方才走路的时候虽然极力隐藏,可只要仔细瞧着,还是能瞧出来的。上辈子太子逞强,并未言明,之后比试输给了扶洲王子,让承德帝十分失望。
扶洲王子含笑看着太子,道:“怎么?难不成是太子不给小王面子,不愿同小王比试?”
薛峥手里执着酒杯,指端微微泛白,正欲起身,却被姜令菀一把拉住,低声道:“峥表姐,你这是做什么?”
薛峥道:“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副样子,太子他……他脚上有伤,若是比试哪能赢得了他?”
这话听了,姜令菀倒是愣住了,问道:“峥表姐是如何得知的?”
薛峥抿了抿唇,面色不自然道:“两日前,那小子,不对……太子他因为我摔下了马背。”
姜令菀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未料薛峥和太子居然有交往。她细细想着方才薛峥的举止,仿佛从太子进来之后,就不对劲儿了,如此说来……怕是二人并非萍水相逢这么简单。
薛峥道:“他因我而受伤,我为他应战,有何不可?”
姜令菀忙道:“峥表姐你别冲动。”她这峥表姐的名声都已经这样了,若是此番比试,运气好些兴许能赢过扶洲王子,那于她一个姑娘家来说,也不是一桩好事儿啊。只是这扶洲王子的骑术和箭术她是见识过得,她峥表姐再如何厉害,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薛峥瞧着太子欲应战,忙起身,正当要走出去的时候,才见门外走进一人。
见他开口,面色淡然道:“太子有腿伤在身,不便同王子比试,若是王子不嫌弃,在下愿奉陪到底。”
这声音如此掷地有声,又熟悉,姜令菀听了面上一喜,赶紧抬眼去见。
瞧着来人身姿颀长高大,俊美无双,穿着一身宝蓝色团花纹暗纹直裰,面上虽是温润如玉,可光是静静站着,便有一股慑人的气场。
这么俊的男子,不是她的陆琮又是何人?
姜令菀嘴角翘翘,面上是洋溢不住的欢喜,显然未料陆琮竟提前回来了。
陆琮是个让人心安的人,仿佛见着他,什么事儿都不必担心。她回过神,赶忙将薛峥拉了回来,小声儿道:“峥表姐,坐下。”
薛峥瞧着自家娘亲一副要揍人的模样,立刻脑袋一缩,捏了捏小表妹的手背,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扶洲王子瞧着来人,挑眉问道:“你是何人?”
陆琮行礼,道:“太子曾同臣说过,他日有缘,希望能同扶洲王子比试一场。只是今日太子受伤不便,心中大憾。方才太子特意吩咐臣,让臣同王子切磋。臣自小陪太子骑射,骑射不及太子精湛……若是王子不嫌弃,臣愿替太子迎战。”
太子瞧着陆琮,起身慢慢走到陆琮的身边,抬手拍了拍陆琮的肩,这才爽朗一笑,道:“对,陆琮,孤命你替孤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