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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八章,永国公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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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案上永远看不完的奏章,让皇帝不得不回到他的职责上面。

    这会儿他觉得自己蛮可怜。

    换成任何一个百姓遇到伤心事,都可以大哭一场。独他不可以。他要是流泪不知道惊动多少官员,传出去也让有意气他的班仁得意。惊动太上皇和太后更是不行。

    皇帝觉得自己咬着一口血往肚里吞。

    在这种情况下,他先看高兴的奏章吧。拿起梁山王的大捷奏章,看着看着眉头再次紧锁。

    怕自己会错奏意里的意思,命太监泡提神的茶水,喝过,再看一回,皇帝把这大捷奏章也摔了。

    骂道:“胡闹!梁山王居然敢公然发私意!”

    骂到这里,见虽没有当值太监为自己生气又伸头探脑,但省悟过来,梁山王是重臣,表露对他的轻易的一点儿不满,都会有人借此做文章。皇帝改成闷闷地在心里想。

    梁山王为诸郡王守边城表功,头一回把葛通写在里面,又把执瑜执璞也写在守边城之功内,和郡王们写在一例。

    梁山王写的是事实,袁训和柳至送班仁的信一样,不敢不呈。但袁训是他的亲家,又是皇帝的表弟,太后的侄子,皇帝本能的多心。

    如执瑜对执璞的话里所说:“皇上对太后的偏心视而不见,与爹爹深得圣眷也有关系。”

    皇帝对近臣重臣的赏赐看似丰厚,其实件件想了又想,哪怕是一时性起的重赏,皇帝心里也转几转。

    在皇帝看来,梁山王这是讨好太后,买好亲戚。这在他面前遭忌,但…。梁山王他以前却不是这样的人。

    皇帝最后从长计议,把这带给他新的不悦的奏章推到一旁。

    他留中不发,料想表弟不敢张扬。萧战明年要和加福成亲,梁山王今年会回京,皇帝准备等面见他时,再论别的郡王们和葛通的功劳。

    也准备好好的责问他,什么时候变成趋炎附势之徒!

    ……

    回京的执璞等人,在应试下科场的前一天到京外。赶一赶,动用家里人权势,城门关后也能进城,回家歇息比外面舒服。

    但大家一商议,匆忙回家太赶。一年多在外面,进家门难免有长辈问长问短,藏不住话的一说就要到半夜,耽误明天正事情。

    执璞还要考虑到大哥没有回来,他会解释的最多。万一长辈们哭哭泣泣,影响他临场写文。

    城外最好的集镇最好的客栈歇了脚儿,包下一间大院子,要热水洗浴,包袱里干净衣衫取出来换上,一觉睡到五更城门开,进城直奔科场。

    马刚到,有人乐了。

    路边停着的马车里半打帘子,称心如意柔声地唤:“执璞,这里来。”

    阮琬带着家人:“大哥大哥,我们料事如神,猜到你们再怎么晚,今天也会到京里。”他提起准备好的考篮,喜滋滋地显摆:“全家人一起给你收拾,里面吃食全是我摆。”

    凌离的家人,方澜的家人也在这里。

    没有功夫寒暄,大家提着就走。只有执璞费解释。

    称心的失望溢于言表,在他后面找了又找:“二弟,瑜哥起晚了不成?”

    如意略有嗔怪道:“是啊,璞哥你没有叫起大哥?”

    执璞咧咧嘴,我是那种大家全进了京,独把大哥抛在客栈的人吗?

    关于怎么对就要成亲的称心解释,执瑜说写在信里,父亲一看就知道。执璞就含含糊糊地搪塞着:“你们回家去就知道。”

    接过如意手中考篮,称心手里的就显孤单,执璞索性一把也接过,一手提上一个就走:“我先下场。”

    称心如意会错意,嫣然有了笑容:“瑜哥知道太后在家里等着见他们,他先回家去扮孝敬了,一定是这样。咱们赶紧回去催他来,千万别晚了不许进门。”

    两个人欢欢喜喜目送执璞进去,就命马车回家。科场是单身而去,跟执璞的孔青带着家人一起回去。

    孔青是跟执瑜的人,称心见到他在,更不会想到执瑜没有回京。太过欢喜中,也问了顺伯。孔青不想在大街上弄得流泪,就说顺伯年老腿脚儿不老,先回家中。

    ……

    家家都认为孩子们不会误科考,梁山王大捷的奏章也进京,边城已没有仗打,不回来还等什么?

    太后一早出宫等着,瑞庆长公主、陈留郡王妃,加寿和念姐儿都在这里。

    太后佯装生气,对袁夫人道:“让人去接,小半年过去,这不是应试还不肯回来。我要是亲祖母,我就给他两句,已经是世子,不应试又怎么样?有能耐别回来。”

    对着这气话,袁夫人只是笑,瑞庆长公主笑盈盈揭短:“母后说的是,但亲祖母说话远远不如母后,母后不如再下道懿旨,让他们再也不回来…。”

    太后面容一板,打断她:“胡说。”

    今天不是沐休,但袁训也在这里。从袁训开始,大家对着太后笑起来。

    笑声引得门外探进来一个小脑袋,乌黑溜溜的一双大眼睛转动,是个聪明伶俐的小模样,奶声奶气:“太后,是哥哥们回来了吗?”

    太后一见他就乐得眼睛一眯,嗓音重放柔和:“袁乖宝,你也知道哥哥要回来?”

    这一个是两岁的袁小八。

    “还有我呢,我也知道。”另一个软软嗓音出来,又一个小脑袋扶着门边探出来,笑嘻嘻道:“好舅舅回来了,坏蛋舅舅说过的。”

    太上皇也笑得眼睛只有一条线:“坏蛋乖宝,你和坏蛋舅舅最好是不是?”

    这里的坏蛋舅舅是胖队长,这一个孩子是坏蛋乖宝皇太孙萧乾。和袁小八同年同月。

    两个乖宝一起点头,各点各的,但说话齐声是一个意思:“哥哥(舅舅)回来,有礼物送他们。”

    袁乖宝往门槛处走,后面拖出一个东西。萧乾往门槛处走,后面拖出一个东西。

    这一拖,又带出一个孩子。

    这一个更小,走路腿还软,但又要玩,由奶妈扶着双胁,两只小手各握住拖出来的两个礼物,认为不给他玩,着了急:“哇…。”放声大哭。

    袁乖宝皱着小眉头瞅他,开始告状:“晗哥儿又哭了。”

    萧乾撇着小嘴儿瞅他,开始告状:“弟弟又哭了。”

    然后,两只小手往自己鼻子上一点,摇头晃脑袋这一手儿颇有元皓之风,这年纪也不会脸红,响亮大声地夸自己:“我就不哭!”

    哇哇大哭的萧晗,齐王世子,小他们一岁。

    袁小八和萧乾送给执瑜执璞的东西,听大人说要送自己心爱的,都是大玩具。萧晗见到跟在后面不丢情有可原。

    前面两个卖力的拖着,后面一个卖力的跟着哭不肯松手。又招来几个孩子。

    容姐儿摇摇摆摆走上台阶,她也带着两个东西,丢在台阶下面,一步一拖上来,听到哭声,喊道:“花姑姑快来,乾哥晗哥乖宝又哭了。”

    “我们才没有哭!”袁小八和萧乾正色的小神色,看得太上皇和太后哈哈大笑。

    萧晗闻声,见到容姐儿带的东西有新鲜感,弃了叔叔和哥哥的大玩具,小手对着容姐儿舞动,嚷着含糊的话,奶妈扶他过去,他又拖起容姐儿准备送表舅执瑜执璞的东西。

    容姐儿很有小姐姐的样儿,她玩的东西多也不怎么护,陪着晗哥玩起来,褚大花赶来,萧晗已经不哭。

    又走来关安的儿子关大牛,天豹的儿子小豹子,大家坐倒在地玩耍,萧晗喜欢,格格又笑个不停。

    太上皇忍俊不禁,袁家的孩子不知怎么的,看着就是比别人家的可爱又可乐。

    这里面存在太上皇的偏心在内,也有他和太后时常只往袁家门里来的原因在内,但也不算没有道理。

    孔青在外面听到也看到,房中坐一圈儿的格格叽叽笑,孔管家暗道自己运道不错,趁着这高兴劲儿好回话,太后知道也少生些气。

    和回京的太监们,回京的家人,候在门外听通报。

    太后心花怒放:“快进来快进来。”

    称心奇怪,眼睛瞍一圈儿后,低低问如意:“咦,执瑜却不在家里?”如意还能解释:“赶考呢,应该和咱们不是一个门进出,就没遇上。”

    称心想想有理,满面笑容和如意在她们的位置上坐下来。

    太后跟她们想的一样,对着孔青呵呵:“都进科场了吧?”

    孔青还是不敢就此打落那笑,含糊地道:“是。”双手捧出信,一共两封:“世子命呈给太后和侯爷。”

    太后面如春风,到此还没有起疑心:“已经到家,还写什么信?”太上皇笑道:“想是路上的见闻,好玩有趣的,怕记不住,一路之上记下给你取乐。”

    他和太后都想听,同时对袁训道:“快念来快念来。”

    袁训离席欠身,说声是,孔青把信双手送上,回去依然跪下,同来的太监和家人也一样不敢起来。

    太后疑心从这里出来:“你们这是为什么?”再一看,有几分明了,她派去的主使不见踪影:“林公公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太监嚅嗫:“请太后…。先看世子的信。”

    太后转眼珠子对袁训一瞥,把他接下来的神色一丝没漏。

    袁训拆开信,双手捧着,他也没有疑心,以为顺伯不在,是送马回棚。欢欢喜喜念头一句:“叩请太上皇太后……。”

    只到这里就念不下去,嘴上远不如眼睛快,已把这一页的话看在眼睛里,饶是袁训有阅历,也原地愣住。

    太后没来由的火冒三丈,直觉上来,忽然厉声:“念!一个字不能少。”

    “……我是祖父的孙子,太后教导长大。太后疼爱,必不望我成为京中安乐闲人。祖母爱我,必不盼我此生于家人羽翼之下。我是父母亲的儿子,虽不能追爹爹风范,也不敢比母亲二爷破敌的威严。但既是长子,不敢推诿……亲临战场之上,所见凶险与纸上谈兵不同。保家卫国,方是报效太后,方有祖父泉下含笑。亦方能对得住锦绣中长大。不负君恩,不负亲恩。战场之上难避凶险,长辈膝下承欢有人,因此送二弟回京孝敬……”

    这一段,袁训念得吞吞吐吐,不时看着太后神情。

    信里可以看到执瑜的决心,但老太后是不是能经受得住,袁训担心不已。

    太后又一回直了眼睛,袁训的话慢慢低下去。

    “念!还有什么!”太后勃然大怒,她虽看不清字大字小,但还有一张信纸却看得到。

    袁训对称心看了一眼,称心胆战心惊,强自挣扎地起身,这里是家人不用避讳过多,而且亲事称心也有收拾,避不了嫌,怯生生道:“公公,执瑜有说几时接我吗?还是我收拾了过去?”

    太后听到这句,坐实执瑜不再回来,真正心如刀绞,一时间难以把持,泪水滚滚而落。

    安老太太倒是注意到,但她近年来身子愈发不好,听到执瑜还要留下打仗,早就气喘吁吁不能自己,没精力再劝太后。

    袁夫人和宝珠、陈留郡王妃早就赶到太后身边,见太后失态,一起望向称心:“这孩子,快别说了。你们是在京里成亲,自然在京里。说什么赶去的话。”

    称心这才想到无意中伤到太后,她也哭了。但信里没有提她,她眼巴巴的等着。

    “念!”太后缓和过来,就怒气冲天,手指袁训即命。

    袁训已把后面的信纸上话看完,对儿子的心思明白,一气念完:“太后必然生气,但和家声相比,请太后宽恕与我。从此以后,当二弟是长子吧,二弟本就是与我同年同月同日所生。请封二弟为世子!战场之上功劳颇多,袁家子弟,自有得功劳之处。”

    太上皇本来认为这小子挺混帐,听到这一句他默默颔首,也对执瑜的心情有所明了。

    “今年本应和称心成亲,但称心如有委屈,请太后为她另择佳婿。”

    袁训眼睛从信上移开,表示这信已经念完。

    太后气得嘴唇颤抖着,“扑通”,另一边跪下来称心。称心也心痛如绞,一步也没力气挪动,泪珠断线似的从面颊上滚落,就要成亲的她茫然如失魂魄:“我…。我…。我是公婆定下的媳妇,”

    这话把自己提醒,称心对着太后膝行而去,她的婆家长辈全在太后这里,称心大哭:“我是公婆定下的媳妇,瑜哥他不能休我!”

    她这一哭,把太后心里的痛引动愈发,太后张开手臂,哭道:“我的儿,到我这里来,”

    如意也惊呆住,没有半点儿她就要成为世子夫人的欢喜,反而急的束手无策。执瑜不回来,还要把世子让给执璞,执璞也不会认为这是好事情,这只会伤太后心。

    她去看太后,想法子安慰。就见到称心因伤心而吃力的膝行。如意搀扶起称心,两个人来到太后面前同时跪下。

    称心哭道:“太后,我是长辈定下的,我是长辈定下的……”

    如意跟着也哭了:“太后,璞哥要是知道,他不会答应的。你再派人去,把大哥接回来,让他不要乱说。”

    “我的儿,”太后让她们哭的悲痛更增,把两个少女揽在怀里,祖孙三人抱头痛哭。

    厅上的人都有了泪,太上皇对这一幕也模糊了眼睛,但说出话来却不是劝太后,而是不住点头:“你到底把孙子教出来了,这是两个好孩子,又有两个好媳妇。”

    称心口口声声:“请太后答应我前去成亲。”

    如意口口声声:“执璞不会答应。”

    把太上皇的眼泪到底招惹出来。

    安老太太哭的快要晕过去,太伤痛了,不顾太上皇太后在,拍着椅子扶手大恸:“我的瑜哥啊,你怎么能办这样的糊涂事啊…。称心是个好媳妇啊,你不能抛下她……”

    从太后和称心都没有认为老太太哭的添伤悲,反而她们心里想说不能说的话——这会儿太难过,有些话在心里说不出来——让安老太太说出来,太后和称心都想,老太太上了年纪都还明白,执瑜正年青,反而想不到这些话?她们哭的更凶。

    袁国夫人也流泪,性情强硬的陈留郡王妃也哭了,唯三没有哭的人,一个是袁训,一个是瑞庆长公主,还有一个是宝珠。

    这三个人都在想怎么劝太后,这事情怎么办才好。

    身为母亲,宝珠知道儿子不是看轻称心,是一时劲头上写出来这话。

    身为父亲,袁训认为长子留边城没有错,把爵位让给兄弟,也颇有伯夷叔齐之风。但他还是侄子身份,从太后的角度想,执瑜明知太后会生气,还是伤她,大逆不道。

    长公主却大为高兴,对身边陪着哭的侍候人道:“这不用哭。这是长大了,这是懂事了,为什么都要哭呢?”

    侍候人抽抽泣泣:“殿下,您不觉得这感人吗?”

    长公主失笑:“感人更应该笑才是。”

    三个人各有心思,各有理解,就打算来劝。还没有开口,“哇……”惊天动地的大哭声又出来一波。

    萧晗见到大人都哭,去年出生的他也来个放声:“哇哇,哇哇哇……。”

    小孩子哭最容易招惹人,又有大人在前,袁小八和萧乾让吓住,也跟着大哭起来。

    褚大花、容姐儿、关大牛和小豹子慌了手脚:“别哭,别哭,”念姐儿拭了眼泪把他们带出去。

    袁训两耳朵彻底灌满,他是一声也不想再听。上前欠身:“请长辈们住了眼泪,称心如意,你们也不要哭了,听我说话。”

    太后劈头盖脸给他一通骂:“你教的好儿子!全是你惹的我!当年任性去从军的是你!带着他们玩野了心的是你!什么坏事儿都是你!”

    太上皇也是感动中哭的,不愿意听“玩野了心”这话。他在元皓回京后,细细的听镇南老王说元皓在外面的“大事迹”,上了年纪糊涂心思多,曾叹气说:“早知道这样,让忠毅侯在外面再呆几年。横竖我出钱不是。”

    镇南老王提醒他:“太子要成亲,我们才回来。”太上皇依然嗟叹好一阵子。

    对于太后此时犯糊涂的气话,只有太上皇压得住她。把一通的好听话送给太后:“你教孙子长进成人,他们如今成人了,你哭什么,而且乱说话。”

    瑞庆长公主走来:“是啊母后,瑜哥这般出息,还不是母后在他身上花许多的心血。说起来,我和加寿都退后。寿姐儿如今还在生气不是,我也还不高兴呢。”

    对加寿挤眼睛:“是不是?”

    加寿也拭了几点泪,但更多的还是感动。收到姑姑眼色,加寿也把心情说破:“好感人,要是没有太后为他们费心思,怎么能感动出咱们的一堆泪水?大弟二弟这是长大了。”

    把袁夫人提醒,她出自龙家,骨子里有先祖血脉。冷静下来掂量下,孙子的决定不正是她心底想要的。只是执瑜不写这信来,冲着太后不敢想。

    袁夫人正要劝,外面走来老国公夫妻。

    袁家平时就客人众多,太上皇太后到来的那天,更是钻营的人不断。袁训自从舅父到来,会这些人就交给舅父。女眷们,也由老国公夫人帮着会面,减轻称心如意的琐事。

    他们闻讯而来,就是这个时候。

    进门,见太后难过,老国公道:“想是侯爷又惹您生气,太后,这是您娇惯所致。您好好的教训他也就是了。”

    他是请罪的口吻和姿态,却说出这样的话。太后又刚听过太上皇等的劝解,冷着脸儿哼上一声,但把眼泪住了。

    老国公夫人揣着小心,对安老太太打听。袁训把信送给舅父看,拆开给自己的那一封,意思差不多,请父亲从中周旋,不要让太后难过。又解释为什么把世子给二弟,二弟本有诸般的好,又是承欢回京的人,理当给他。

    后面还有一些壮志凌云的话,带足少年人的稚气,夸口自己不会比爹爹差,功名挣的来。

    老国公看完心潮澎湃:“这才是先祖家风!”

    太后白他一眼,也没有挡住老国公接下来的回话:“回太上皇太后,贵戚子弟堪大用者,本就是多磨练,多摔打!今瑜哥这一番说话,既有我龙家列祖的铮铮铁骨,也是祖父遗留下来的英才大略。”

    太上皇心想,后面这一句十足吹捧过了。

    却听老国公叹上一声:“我的妹婿之胸怀,有些妹妹也不能懂,倒是我懂。”

    太后听了进去,袁国舅是随时治好她的一贴灵药,太后支起耳朵:“这话怎么讲?”

    “太后容禀,您生长在边城,妹婿也是。有时候我们聊起来,对于边城安危,异邦进犯,都有同仇敌忾。妹婿曾说,他若是能挥刀上马,他也去了。虽不能,但胸中豪气不能减,他日传给子孙。”

    老国公还真不是胡扯出来的,这话确实说过。他对妹妹微笑:“我回家的时候不多,妹妹也就应该记得才是,那一年娴姐儿三岁……”

    三岁不记事儿,但瑞庆长公主拼命给陈留郡王妃打眼风,加寿也跟上。陈留郡王妃带泪一笑:“我也记得了,是有这些话,当时我在父亲膝上……”

    老国公愕然:“你当时在大同祖母房里,我在袁家小镇上。”

    陈留郡王妃尴尬一下:“是吗?怎么我听着也熟悉。”

    有这段指正,太后相信了。她不愿意说袁国舅不对,又不能答应长孙留在边城,毫不掩饰的愁眉苦脸。

    袁训等人得已从容说话,袁训陪笑:“太后,这会儿您再生气,瑜哥也回不来。当前头一件事情,送称心去成亲要紧。”

    太后又一回怒目:“这断然不行!长孙不在我面前成亲,我宁可去……”

    太上皇和长公主早有防备,把太后在气头上以死相逼的话压住,太上皇道:“那你的曾孙可抱得晚。”

    长公主笑道:“母后,曾孙子,多想一想。”

    太后又哭了:“执璞是我的长孙,执瑜是我的长孙,哪一个不在我面前成亲,让我心里怎么过得去,祖父泉下有知,一定怪我不照看。”

    袁夫人也来劝她:“祖父只会说太后大义。保家卫国的人家,有多少不得团圆的。太后您的心应该多想想天下百姓。”

    “我的瑜哥,我的孙子……”

    太后的呜呜哭声里,袁训吩咐妻子:“带着称心如意,把瑜哥成亲的东西收拾好装船,让他们在大同成亲,成亲后去祖父坟上祭拜,算在祖父面前成的亲。”

    太后哭声下去一半。

    太上皇低声笑道:“你要和国舅争吗?这是国舅想看着孙子成亲,所以夺了你的。”

    太后默默无语。

    称心让这封信弄的疑心重重:“公公,瑜哥会不会另外相与了人?”

    “他敢!”袁国夫人板起脸。

    称心垂下头应是,心中对公婆一家感爱不已。她有这样的长辈,倒真不怕执瑜有点儿什么。

    还有一件事,称心又问道:“瑜哥要把世子给璞哥,我们的吉服就穿不得。如今赶现成的也没有,只把执璞如意的和我们调换一下就得。”

    如意还是不答应:“信是孔管家带回,以我看,璞哥还不知道这事,璞哥一定不答应。等璞哥出了科场,听听他怎么说。”

    长公主故意笑盈盈添上话:“母后请看,这就是您的好孙子,没有你争我抢的事情在,您应该开心才是。”对着太后轻施一礼,调皮地道:“恭喜母后贺喜母后,您教导长孙已成。”

    太后很不愿意同她笑,但太上皇哈哈:“应该恭喜应该贺喜,你母后喝一口水的功夫,都要想上自己孙子好些回。如今养成了一对长孙,以后偏心可以收回来些,多在我的元皓和多喜身上。”

    “来了来了,”几个小嗓音答应着,屏风后面转出来多喜带着妹妹们。

    多喜笑眯眯:“说太后在生气,我和妹妹们来哄您。”

    加喜笑眯眯,增喜笑眯眯,添喜也笑眯眯。

    “扑哧”一声,太后让逗乐,面上有了笑容。

    ……

    执璞不知道家里有这一场闹,信没经他的手,更不知道大哥信里写的内容。试卷是明儿一早发,他正在科场里找熟人。

    “哈哈,元皓,正经,六弟,你们都在啊。”人堆里,二胖乐不可支:“我在路上还在想,元皓你十岁了,你敢来抢这个功吗?”

    元皓一挺胸膛:“当然敢。”

    韩正经挤上来:“表哥,我十一岁了,我也来了。”

    小十嘻嘻:“父亲说我十一岁是中不了的,不过赶一场试试。”

    小六不用说话,只是笑眯眯把哥哥上下打量,问道:“抢了多少军中的功劳”,又问:“大哥在哪里?”

    四个孩子抬起手,他们四个人,提着六个考篮。一只手提一个,另一只手和别人合伙提一个:“看,这两个是给你们的。”

    执璞明明提上两个,也嚷道:“放下来放下来,我刚从京外回来,我要分好吃的。”

    肩膀后面让人一拍,回身一看是柳云若。柳云若见到他也是大喜过望,取笑道:“宝贝回来了,太后念叨半年,加喜都跟着学会,天天絮叨你们。”也是问:“咦,一只鱼呢?”

    元皓冷下脸儿,按住考篮先不许开:“柳坏蛋,我们的东西不分给你。”

    小十到今年已经看不下去,这里与他时常的受到柳云若讨好不无关系,小十不高兴地道:“怎么又骂他,太后都许他和加喜玩耍了不是?”

    胖拳头伸到小十鼻子尖下面,元皓凶巴巴:“叛徒!”

    韩正经也道:“他什么时候和加喜定亲,我们才对他好。”

    小六也道:“元皓说的对,我们要一直看着他长大,直到加喜对他放心,我们才能对他好。”

    孤掌难鸣的小十左看看右看看,忍气吞声:“好吧,这个好人我不当。”

    执璞大笑和柳云若拥抱:“柳坏蛋柳坏蛋,你还没有把表弟哄好?你真没能耐。”

    柳云若翻眼:“他把我教训好了,现在叫我柳坏蛋我颇感荣幸,”

    “是了是了,柳大狗,你要好好的考,不要丢加喜的人哦。”胖队长得意洋洋,他还有一个称呼在。

    柳云若苦笑:“我不是提醒你。”

    “哦哧哦哧,与我无关,那你走吧,我们要给二表哥好东西。”胖队长双手舞动,开始撵鸡。

    柳云若没好气走开,他们几个找个地方坐下来,打开一份儿考篮给执璞看。

    里面食水,果子露,鲜果,点心,能放到明天的肉干,样样俱有。

    元皓邀功:“母亲和我亲手办的,我一个人提三份儿进来,瘦孩子后来才帮我提。”

    科场不许带家人,考篮全是自己提。没吃过苦的王孙公子算受一回累,但元皓这等出游会自己洗碗的孩子不在话下。

    执璞夸他:“你又生了力气。”

    “是呀是呀,”元皓又催促一回:“瑜表哥还没有进来吗,我一个人可吃不了两份东西。”

    关切的眸光全放在执璞面上,执璞清清嗓子,故作沉稳:“大哥守边城。”

    孩子们眸光定住,慢慢的张的溜圆。

    元皓脱口而出,好生羡慕:“继续抢功吗?”

    韩正经对他气呼呼:“都是你,不然我也留在边城,我也继续抢功。”

    元皓幸灾乐祸:“那你走啊,赶紧走啊。”胖脑袋一昂:“皇舅舅都说过你陪我,如今我才不拦你,有本事现在就走。”

    小十和小六捧腹大笑:“哈哈,又为这个吵起来。”争着告诉执璞:“自从你们又一回走了,他们见天儿为这个打架,正经要走,元皓不许。胖队长可厉害了,把祖父,父母亲全搬出来了,正经只能乖乖的。”

    “全怪你!”韩正经哼哼叽叽。

    元皓抱起胖手臂,悠悠闲闲:“快走快走,哈哈,你走不成。”

    乱吵一通,加上新到看笑话闲人袁执璞也说上几句,发号舍牌子以后,他们年纪都小,执璞一一送去。

    都是能自立的孩子,小十进京后也学起来,自己支号帘这些东西,把吃食归着,赏号军银子,各自忙个不亦乐乎。

    天很快到傍晚,执璞也不再乱走动,等号军帮忙弄热晚饭,就着点心果子大吃一通后,在号舍闭目养精神。

    但不由自主的想到家里情形,太后生气可结束了?曾祖母一定要哭,祖母见不到大哥会难过,唉……

    ……

    宫中乱成一团,因为太后病了。

    皇帝进来,任保迎上去:“下午从袁家回来,就独自坐上半天,不说话也不要东西。晚膳上来,太后一句话更不说,眼神不对只是要睡。”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劳了神思。”

    皇帝皱眉:“去袁家从来喜欢,怎么会劳神思?”任保小声道:“忠毅侯世子没有回京。”

    “啊?”皇帝意外的也有诧异,也有棘手之感:“他为什么不回来?”

    任保上了年纪,太后照顾他,有时候留他在宫里不常出去,今天他就没有去。故而,虽然知道原因,也对太上皇看看:“太上皇应该知道。”

    皇帝来到太上皇面前,问过安后,询问道:“母后怎么不痛快?”

    太上皇和任保的担心不一样,他忍俊不禁。

    他笑,皇帝心头一宽,也有了笑容。

    太上皇小声道:“让孙子揭了面皮,不是一天两天能过来。”袖子取一封信,送给皇帝自己看。

    皇帝看过,说了一声好,笑道:“这才是懂事的孩子,不枉太后疼他们一场……”话到这里嘎然而止,想到太上皇说的“让孙子揭了面皮”这话。

    太后似若眼珠子一样,含在嘴里捧在手里,放在哪都不放心的娘家长孙,有一个留在兵荒马乱之地,这事情大了去。

    都知道太后只想孙子留在身边,执瑜偏偏不当太后身边的安乐人,太后的面上下不来,心里也过不去。

    蹑手蹑脚,皇帝到太后床前,见太后大睁双眸,茫然而且失落。这神色把皇帝吓一跳,进前安慰:“母后,您有好孙子,您应该高兴。”

    “高兴,”太后一开口,虚弱劲儿又让皇帝一惊。

    “我高兴的很呐,皇帝,唉,我高兴,你不用来看我,你回去吧…。”太后气若游丝,一口气随时提不上来似的。

    皇帝眉头紧紧拧起,他担心出来:“母后,您吃点儿东西吧,好不好?”

    “我不饿,我高兴,瑜哥是个好孩子,他如今没了爵位,在边城,在边城好啊,都说军功是丰厚的,唉,瑜哥如今要自己挣前程了,唉……”

    皇帝恍然大悟,对太后病情他已有几分拿手。无意中又见太上皇笑意连连,皇帝更不用多询问。

    他站在那里思索起来。

    太后转动眼光窥视到,又叹上几声:“皇帝你回去吧,你也疼他们过了,全是疼过了,才这样任性,我不能再偏心,这一回我再不偏心,由着他自己挣前程,以后没前程,我才笑话他,我要好好的准备笑话他。”

    唤一声:“任保,给我取吃的来。”

    任保送上一碗汤水。

    皇帝扶着太后坐起,把碗送到她口边,太后喝上一口,还没有咽,咳上一声,尽数吐了出来。

    任保带着宫人们惊呼:“太后您怎么了?”

    “传太医,快传太医。”

    宫中乱成一团的奔走,只有太上皇原地儿坐着不动,抚须悠然对月色,喃喃道:“今儿景致好,我一个人先看着。”

    “都下去吧。”皇帝却这样吩咐。

    任保和宫人愣住,皇帝提高嗓音再次吩咐:“下去!这里不用你。”

    殿中只有一家三个人在时,皇帝对太后了然地笑:“母后,咱们说好,只此一回。”

    太上皇笑意加深,继续喃喃:“好景色,我喜欢。”

    太后怒容出来:“什么只此一回只此两回的,我听不懂。”

    太上皇含笑:“哎哟,你又让儿子揭了面皮。”

    太后大怒就要下床:“你说什么,等我来和你理论。”

    皇帝扶着她,不让她走动,认真五分,笑意五分:“只此一回,母后,以后再也不能这样!”

    太后生气地道:“我没要你管我,你去忙你的吧,我今儿不痛快,一顿不吃没什么。饿了,我会要吃的,我有自己的小厨房!”

    “母后,我今天要是不管,明天您也不会吃,后天您也不会吃。”

    皇帝还是半带认真:“迟早是我的事情,不如咱们做一回说明白。”

    太上皇呵呵而笑。

    太后装听不见,犹负气似的,对皇帝沉着脸:“你要管,那依你,你说怎么样?”

    皇帝心想我不管也不行啊,什么叫我要管?

    按他刚才想的,还是先约定:“只此一回,再有第二回,我就请您疼疼儿子,我寸步不让。”

    太后终于没忍住,涨红了脸,真的恼羞成怒:“我知道了。”

    “多谢母后。”皇帝放开她,笑了笑:“请母后用膳,今天晚上就给您回话。”

    ……

    已下钥的宫门打开,太子、齐王、张大学士,袁训、方鸿等一一进去。御书房里,皇帝发下两件东西传看,一件是梁山王报捷奏章,一件是袁执瑜给太后的信件。

    面沉如水,言简意赅:“太后病了,不进水米,你们商议!”丢下话,他继续批奏章,太监引官员们去偏殿说话。

    ……

    连渊也是进宫的官员之一,他走以后,连家的谈话没有中断。

    称心经过初听信件的气恼和担心,已平静镇定。

    她是当成主中馈的媳妇来养,轻易不会让打倒。

    晚饭后回到家来,就请家人上下老少全来说话。

    “执瑜有信来,他要承继父亲将军风范,怕别人说兵部尚书的公子不敢长呆军中,他没有回来。又怕太后面前没有人尽孝,让执璞回来。因为要当执璞长子看待,执瑜把世子让给他。”

    当时连渊还在家里,和父亲老大人听过,都在心里寻思,却没有言语。

    女眷中,连老夫人震惊没有话,连夫人对丈夫看了又看,因他没有说话,连夫人也没有说话。

    家里别的人不能接受:“称心,这怎么能行?这不是糊涂了吗?你快写信对执瑜说,让他快不要这样。”

    他们说到一半,宫中来人把连渊宣走。称心沉住气,把余下的话听完,心平气和地道:“这大概就是执瑜请太后为我另择亲事的原因啊,他怕我也这样想。怕他不是世子,我就变了心。”

    “什么?”

    “他不要你了?”

    七嘴八舌中,连老夫人生了气:“有太后在呢,凭瑜哥怎么样折腾,太后也不会不管他。”

    连老大人也觉得有些话不好听,但这一回让他满意的,是他的儿子们再没有闲言,说话的也不全是媳妇们。

    老大人也帮腔:“想想太后她能答应吗?”

    儿子们先反应过来:“是啊,看看太后怎么做决定吧。这个时候咱们变了脸,让人看到可不好。”

    话慢慢的变了回来,称心浅浅的有了笑容,当这些年的家,小主妇早就气势不凡。缓缓地道:“这才像是一家人。而我呢,和执瑜早就是一家人。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想的周到,中馈交给如意,我也能放心的离开公婆。”

    起身来,对着祖父母和母亲拜下:“从明儿起,请为我收拾嫁妆,送我山西成亲。”

    连夫人憋着的泪水潸潸而出:“我也去,让你父亲也去。你公公身居要职,只怕去不成。你婆婆一大家子人,还要照顾太后,也说不好去不去。我和父亲送你。”

    连老大人叫过儿子:“送亲原本是哪几个叔伯兄弟,还是哪几个叔伯兄弟,今天晚上就收拾东西吧,收拾好就走。”

    称心就想到自己少说一句:“公婆让我帮执璞操办亲事,等他们成过亲,我就动身。”

    连老夫人叹道:“是啊,你还是公婆眼里的当家人呢。”

    当下大家抛开总有些挥之不去的失落不说,谈论起怎么送亲。没想到会走远路,原本没有想到安排家人。这就安排议定,叫过本人说过,让他也回房收拾东西,连渊回来。

    称心把家中的商议对他说了,对他拜下:“不管公婆走不走得开,都请父亲送我前往。”

    连渊张口就能回答:“你公公气瑜哥自作主张,他刚在宫里回皇上,说瑜哥大了,件件自己能作主,婚事也自己去成。他不去,也不许你婆婆去。”

    “哦?你夜里进宫却说这件?”连老大人敏锐的抓住重点。

    连渊面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状,回父亲道:“是啊,宣我们进宫,就为说瑜哥的事情。”

    称心有了紧张:“皇上却管这件事情?”

    连渊眸光中意味难明,对女儿出神看着。连夫人的心也提起来:“你这样看她为什么,有话你直说。”

    连渊呼一口长气:“我是看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福气。”

    “什么?”全家的人都有迫不及待。

    连渊定定神,清晰有力地道:“太后病了。皇帝让太子殿下、齐王殿下、大学士们,左右都御史,礼部尚书,小袁、我,还有相关有司官员进宫,让我们今晚就拿个主张出来。不然太后有个好歹,就拿我们问罪。张大学士想起来的,袁家本来的爵位是永国公,是小袁不愿和辅老国公并肩,辞了的。如今,”

    他故意顿上一顿,也有他心情太好在内。

    全家的人眼睛亮晶晶:“如今怎样?”

    “明旨已往袁家,即日起,瑜哥为永国公世子,过得几年袭祖父的爵位。璞哥为忠毅侯世子,袭父亲的爵位。”

    对女儿笑笑:“明旨明天到咱们家,为你择吉日,做冠服,命你往山西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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