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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飞机翱翔了几个小时之后终于降落塞內加爾机场,虽已进入深秋,可这里却依然炎热,薄薄的短袖穿在身上,汗水仍是不住的往上渗出。

    “小姐,要上哪儿?”黑黑的壮硕男子停在慕宛身前,用英语问着。他手里拿着一张相片,正盯着慕宛比对着。

    “我去冈比亚的慕宛农庄。”慕宛说着,心里有些害怕,不是对眼前的人,而是对二十年来的不确定。

    他们若不在意她,又为何会把农庄也命成她的名?

    若是在意,又为何一年推过一年,从未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你是慕宛小姐?”我们暂且叫他JOHN吧,因为名字只是个带号。JOHN细细看着娇小的小女人,她就是老板和老板娘天天不离口的慕宛小姐?他听说慕宛小姐已经二十岁了,可眼前的小女人眉目清澈,白皙可爱,完全向未成年,是不是东方女人都这样,娇柔、小巧?老板娘也一样,在热死人的热带还是一身细致白嫩肌肤,他发誓,他有机会一定去中国看看。

    就算偷渡,他也要去。

    JOHN的心底瞬间燃烧起无限斗志。

    “你是……?”慕宛问得迟疑,她不认为在离家千万里的地方会有认识的人。

    “我是JOHN,老板和老板娘今天有重要事情不能过来,特地让我过来接慕宛小姐的。”JOHN瞪大眼睛,嗯,东方女人连迟疑、紧张都这般迷人呢。

    他要去,他一定要去看一看。

    “哦。”慕宛心底泛起失望,但不会再疼了,她早已有认知,即便她自己跑过来,他们仍是忙碌。

    她跟随在JONH身后,上车,小小的车有些破损了,这里的柏油路不算平整,车身震得她整个胃似乎要翻转过来,但表面仍装作若无其事,她硬撑习惯了。

    道路两旁的棕仁果树郁郁葱葱,直直的树干满是力量,叶子很小,有些尖角,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里的环境艰苦,但它们依然生长得如此多姿,甚至比其它地方的更显张扬。

    车行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转而行上小道,纯泥土的小道散发着大地的气息,醇美却不失甘甜。

    “慕宛。”车停靠,一对熟悉却又陌生的夫妇走出,岁月的风霜已染上他们的面容,沧桑显而易见。

    他们不再像照片里的年轻与健朗。

    “爸妈。”她辗转,却仍是出口。如此幸福简单的两个字,在她口中却晦涩不已。

    若是以前她会恨,会有怨言,现在不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她的父母只是更爱自己的事业而已,她怎么能去恨?

    房家夫妇闻言,泪水难以自抑,滑出脸庞,他们的女儿,他们以为她会恨呵,恨他们的忽视,恨他们的自私,恨他们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万里之外的非洲。

    晚饭过后,慕宛走出大厅,坐进院落里的小石凳上,目光飘过门上的“慕宛农庄”,便将目光停留远处的黑暗。

    他们一直是在乎她的吧?不然不会在万里之外的地方许上一个有关她的名。

    惶惶不安的心,此刻却有些平静了。不再紊乱不已的跳着,有种不曾期待的平和。

    就像现在不断吹拂的晚风,凉凉的,可以沁人肺腑。

    “慕宛。”梁若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缓步走过,坐到心心念念已久的女儿身边。

    慕宛仍是望着远处的黑暗,夜浓得化不开,她什么都没看见,但依旧执着深看,一如她曾执着地对他们希翼父母之爱。

    “妈妈知道,你不快乐。对不起,这些年是爸爸妈妈忽略了你,只是我们走不开。”梁若荷叹息,二十年的失职,怎么能片刻或是三言两语就可平复?

    “是舍不得这里的事业?”在他们心里她比不过他们兢兢业业的事业?

    “不,钱财本是身外之物,爸妈怎么会为了它们放弃与心爱女儿的长守呢。”梁若荷急急否认,他们做这些何曾是为了那些冷冰冰的数字。

    “哪是什么?”她不明白。

    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们寸步不离,双双选择放弃与她的聚守?

    “爸妈在你尚未出生的时候来过这里,当里我和你爸爸还只是刚出校的大学生,心志比天高,当时这里的政治与经济仍然****不已。我们都是学农学的,这里的土地沙化得严重,但还是可种植些干旱的植物以供食用。我们当即决定留在这儿,做一番事情。当时,我已经有身孕。但我们不想把你留在这儿,我们坚信慕宛会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空间,不想因为我们的一时热情,毁了慕宛对生活的向往。所以在你出身之后,我们就回到这里。刚开始,我们租用了当地人的田地,会种植些热带水果、棕仁果树、花生。遇到的第一个问题便是水,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干旱无比的,连生活中的饮水都十分困难。后来慢慢稳定下来,开始习惯,会想要把我们的小公主给接过来,可是,会担心。不舍得你受这份苦处。每月,我和你爸爸都会到三十公里外的镇上打电话,我们不会和你诉说这里的辛苦,怕你担心。对你,我们好抱歉,我们为了一已之私,将你留在国内,一个孤怜怜的过了二十年。当时张妈打电话来说,你搬出去了,我和你爸爸哭了一夜,我们害怕失去你,但又无可奈何。”梁若荷流下眼泪,当初惜别摇篮里的小宝贝的情景再次出现,那份痛渗透骨骸呵。

    都说母女连心,离开她的小宝贝,她怎能不心疼,不痛苦?

    “……”慕宛垂头,有些紧张。

    是这样吗?他们会舍不得她,不看她,是因为条件太苛刻?不留她,是因为不忍让他们的宝贝受苦?每月打电话给她,声音哽咽,是因为想她不法成眠?

    可是……可是只要在他们身边,即使是地狱也会变成天堂的。

    “我们说好,我们小宝贝十岁的时候,一起回去看她。因为那时候我们的小宝贝已经是个小小美少女了。做父母怎能吝啬这一些些的旅途困扰呢?我们要看小宝贝最深最美的快乐。可是当我们满怀期待的出发之后,半途战乱却炸毁了道路,我们选择小路,不停不停的走。到塞几内亚时,却被告知,国际班机停止飞行,我和你父亲跌坐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因为害怕,害怕我们的小公主会失望。害怕得两个大人却没有足够勇气面对一个小小孩子。”梁若荷哽咽着,靠向丈夫的肩,那样的绝望他们几乎不能承受。

    “是的。那天我们非常害怕。几乎后悔到要放弃这里的事业,回到慕宛的身边。因为无法承受思念的煎熬和对你的愧疚。我们很遗憾将你一个人留在国内,无法在你生命的每一个转弯处陪着你一起度过,享受我们心爱公主的每一个欢笑与悲伤。”房明哲接下妻子的话语。

    “……”慕宛沉默,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她不确定?她以为他们不爱她的?她生日,他们缺席,是因为无法回来。二十年的顽固认定,只因他们的几句简单话语便消失不见。

    对他们的泪水和痛苦,她无法抵挡。

    她该认真相信?相信他们的认真,相信他们的无能为力?她不知道。

    “慕宛,爸爸妈妈不要求你的原谅,我们只愿你可以过得轻松、欢乐,甚至不在意我们也没关系,因为这样的结果都是我们自己酿成的。张妈告诉我们,你不快乐。我们好担心。”梁若荷将女儿紧揽于怀中,她的女儿呵……

    “或许我们可以忘掉过去,重新再来。”慕宛在母亲的怀里说着。

    忘掉不愉快的过去也好,可以好好的期待未来。她可以着手的只是一段亲情,却无力更改一段并不属于她的爱情。

    房家夫妇对看,泪湿阑干,他们的女儿呵,他们始终不及她。

    枕在母亲的腿上,还有她轻柔的抚着额上散落的发。慕宛有些恍惚,这些便是她小时候期待不已的温馨了,简简单单的,被父母护在怀中,给予最绵密的爱护。

    非洲的太阳火热得可以烤褪一层皮肤,就像现在阳光晒着有些刺目,甚至热气上扬。可这对慕宛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会在无事的时候,坐在农庄的院子里晒着太阳,满眼的阳光灼得眼睛无法张开,一切都明明晃晃的。

    直直的望着不远处的一片热带罕见的绿色,看着黑皮肤的当地人忙碌,他们的笑容很多,不需刻意,便流露出来。

    当然,有一个人是最为严重的。

    她见他第一面起,他便每天笑得见牙不见眼。

    什么事情那么值得笑?

    “慕宛小姐,一个人很闷吧?”JOHN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她旁边。

    “还好。”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对她而言,热闹才会是负担。不过显然JOHN是无法理解的。

    “东方的女人都像你一样娇小吗?”憋了很久,始终被强烈的好奇心所吸引。从见慕宛小姐第一面起他就想问。

    “不是。也像这里的人一样有形形色色的人,我正好是最普通的一个。”慕宛笑笑,她是喜欢这里的人的。

    “哦。那我还是要去看一看才甘心。不过短时间内是无法去的,老板和老板娘让我管理棕榈园。嘿嘿,我最喜欢棕榈园了,简直就是这里的天堂。慕宛小姐一定要去看看。”说罢,JOHN起身进房里取东西,他现在每天都要仔细观察棕榈园的植物。在三年前就开始了,老板和老板娘要回国,怕棕榈园无人照顾。

    他们要回国?为什么?虽然有疑问,却仍是不问出口,有些事不该她知道的吧。

    JOHN在合上房门前,他突然转身,看着院里椅子上的人。不知为什么,她的身上的孤独尽然那么明显。就连余辉照过的发丝都有孤单的感觉。在黄昏之下的剪影像定格的影像,一动不动。

    此时夕阳已经落下,在沙地宽宽的沙地间留下金黄余辉,不远处的棕榈园更显夺目。

    第二天慕宛起了个大早,戴着宽大的遮阳帽,一身碎花裙子,到棕仁果园里。

    满心满眼皆是绿色,这是非洲土地上的世外桃源,直直的棕仁果树闪着耀眼光芒。棕仁树下是一畦一畦的花生,嫩绿的色泽染上慕宛的心。

    正如JOHN所说的,这里的确是天堂。

    在一排又一排的棕榈树后,房明哲的身影在高大的棕榈树下出现。看到慕宛他惊愕,甚至忘了手中的除虫药水。

    他们的女儿终于决定踏入他们的世界了。

    “这是这些年的努力,我和你母亲想建起最像国内的气候的世外桃源,然后将我们最爱的女儿接过来,从此再也不会有分离。”许久,房明哲他从震惊中恢复。抚上绿绿的花生叶,椭圆的叶片,是他和妻子无数次的失败之后的惟一成功作品。

    “谢谢你们的努力,谢谢你们的不放弃。”抚着粗糙的树干,她的眼泛起红丝。她的错误认知严重得不行,她总是执念认为父母亲不爱她的。

    会不由自主伤心,甚至恨。

    “是我们选择了错误的方式爱你。”房明哲拍拍女儿的手,他的女儿呵,在他以为她会恨他们一生一世的时候,仍然纯真良善。这何尝不是他们的幸运?

    他们错过一女儿的一程,以后不会再错过了,再也不会了。

    “是,我们都很变扭。所以,爸爸以后什么事都要和慕宛分享,快乐的、痛苦的都不许隐瞒,慕宛很霸道的,一件都不许留着。”慕宛说着,撒着有些陌生的娇气。

    是,她有一对疼她入心的双亲,她怎么就不能任性一回?

    “好。到时候我和你母亲什么事都跟你报备,小心把慕宛烦得团团转。”房明哲爱怜的抚着慕宛的发。她像极了妻子年轻时候的模样。

    “不会烦,慕宛会很有耐心的。”慕宛笑开,手舞足蹈。

    跨过小小河流,他们走到果园南面的木瓜地,大大的木瓜叶子像把小伞似的撑起一片沙地中的阴凉,它们有些枯黄,但仍旧大大的绽放着。

    一串串的木瓜紧紧相贴,不舍得留下一点点的缝隙,黄橙橙的,圆润的果体,很是惹人怜爱。

    “爸爸看我的成果。”慕宛大声唤着,她的喜悦需要父亲的分享。手中紧紧握着刚从树上拧下一颗圆圆果实。

    丝毫不在意,它湿润的白色乳汁染上她的纯白衣物。

    “它是爸爸妈妈对女儿的深深思念,当时我们初来乍到,无法适应这里的热烈气候,更熬不过对你的想念。所以迫不及待的买下这一片湿地,想用最快的时间将这里变成温热的亚热带气候。每日每夜不停的做实验,妄想能快点儿将可以适应炎热非洲的木瓜种子,花生种子以及改善这片湿地的土质。每次失败,我们都抱在一块儿痛哭,因为每一次的失败都意味着我们的小公主还需要一等再等。我们舍不得的……直到去年夏天,所有的数据都以表明实验种子可以种植,并会有良好发展。我们兴奋得一夜不能成眠。所以我们告诉你,我们会赶得及你的大学毕业典礼。可是,在即将动身的一个月,整个果园的白化现象严重,所有果树奄奄一息。”房明哲的眼映入伤痛,那段日子他和妻子绝望得想放弃所有,绝望得想放弃一切回到他们的小公主身边,再也不离不弃。

    可是,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怎能轻意放弃,终究他们是自私了。

    “我明白,我明白的。”泪滑下,兜兜转转间,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有最深切的父母之爱。

    眨眨眼,她不需要泪水来干扰这和乐的下午。将木瓜放入背后的小篓,她伸手抚上木瓜树枝干的斑驳。

    这样的斑驳像不像她的家,经过无数的不如意与分离之后,终究酿成美美果食,他们也是呵。像现在前嫌尽弃,相谈甚欢。

    “爸爸和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偏过头,她认真问着。对于爸爸妈妈,她的了解仍旧稀少。

    “我们两家是世交,交往很密切,双方老人在我们未出生就已经有让双方后代结合的想法了。我们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在一起的,从未分开过。在我心中,与你妈妈是一体的。”房明哲浅笑。

    “你们真幸运。”像他和可儿一样。一出世便是相守、相知。

    她却无意中撞进了他们之间,现在可好,她退开了,还他们一片静谧天地。

    现在他们好吗?可儿的身体是否康健?他会不会因可儿的康复而笑容不止,他不常笑的,就算笑也只是浅笑,开怀大笑从未有过。她不敢轻易翻动着日程,担心已过无数日夜,其实她离开不过短短十天。

    对他的想念却是一日深似一日,这样的她如何谈放下?

    “是啊。慕宛将来也会有位优秀男子,小心的呵护着的。耐心等待就好。”他的女儿和妻子如此相像,怎么会不吸引人?

    对慕宛,他分外有信心。

    闻言,慕宛不语。是有过一个优秀男子,她爱他至深,他亦心疼她,但有缘无份,她不能因为她的爱而伤害另一个弱质女子,她的爱不若旁人的坚定,甚至有些轻易地就将他拱手相让。若是他不在意可儿,她也会伤心的吧?她很矛盾,他们竹马青梅,是个美好得不能再美好的美丽传说,她舍不得传说在她手中断线。

    “爸爸会为妈妈做些什么呢?”她好奇呵,一个爱得至深的男人会为他心爱的人儿做些什么事情呢?

    “是她付出的多,会做一手好菜,无论多晚回家都会有热腾腾的饭菜,无论多晚都会有一盏小灯为你亮着,而她会因为等得很长时间在沙发上小睡。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对她思念不断。”房明哲浅笑。

    “慕宛,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把这里交给JOHN,我们一起回国。这里已经不需要爸爸妈妈了,想多陪陪慕宛。”房明哲爱怜的看着女儿,他和妻子商量过了。

    “这里……不要紧?”她知道,却仍是惊讶。他们真能割舍二十年的不懈努力?

    “嗯,已经稳定了。”房明哲回头,看到妻子端着水过来。

    这样的一家团圆,比实验成功更有吸引力,以前他们错过了,这次再也不会放手。

    渥太华医院病房内

    这是徐亚这个月以来,第二十一次想发火。没有任何原因,就是心里堵得难受。

    打过无数电话给石隽,石隽都说慕宛在忙着握刻表业的新产品上市。她是一遇到工作就忘我,可是已经一个月了,新产品的上市已经告终了。他仍没有她的只言片语。

    “徐亚哥哥……”病床上的苍白女子起身,望着在病床前来来回回地走着的男子。

    他瘦了好多,神色憔悴得看不出一丝往日的明快。

    闻言,徐亚回头,奔到病床前,伸手探拭可儿的温度。

    “有没有感觉不舒服?”手术已于上个星期由医院最著名的霍克医生主刀,现在是待观察时期。霍克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可是多年的失望却让徐亚无法相信,有时候幸福来得太快,会让人有错觉,所以他要求继续入院观察。

    “我很好。”她的手触上徐亚的脸孔,微笑。心里豁然开朗,不会再是痛苦陪伴了,那个虚弱的可儿已经走了,剩下的是健健康康的可儿。

    她知道,健康后的代价会是失去他。但,这又何妨,他永远会是她的徐亚哥哥,她永远是他的可儿妹妹。

    他会有明朗的笑容,慕宛姐姐会有一世的徐亚哥哥。

    她不用伤感。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眨眨眼,可儿笑得云淡风清。

    “嗯,这得看你脑子里的细胞什么时候康复。”坐上病床,大手轻轻揉乱可儿的发丝。他又变成以前神采飞扬的徐亚。

    “已经好了呢。再不出院,可儿就发霉了。徐亚哥哥看看,可儿身上已经开始有霉菌了。好可怕。”说着,可儿认真的指着身上泛起的小小颗粒。

    “你那是过敏。别让霍克医生听到,要不人家会伤心的。”徐亚笑开,可儿对抗生素过敏,一碰便是全身起红点,过几天自然会消退。

    “才不会呢。他的脸面比城墙拐弯还厚,整天挂着打都打不掉的笑脸,不会生气的。”躲进徐亚哥哥的怀间,赖上他很容易,一赖二赖便上了瘾。

    “小心他哪天在你的药里加入兴奋剂,让你一天动个不停。”窗外云淡风轻,他也乐得开玩笑。

    很快,他们就可以回去了。

    “哼,他敢。他要加,我就拔光他的胡子。”可儿呵呵笑开。

    “谁说要拔光我的胡子!”病房的门推开,是个金发蓝眼的大胡子医生,笑呵呵地,眼睛却瞪得老大。

    “是我。”可儿气弱的缩回徐亚的身后,她怕霍克医生啦。

    “霍克姑父,可儿的情况怎么样,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从病床上退开,徐亚让霍克医生再仔细做一遍检查。

    “一切正常,随时可以出院。”霍克认真了一遍,他这个侄子太没安全感,明明三天前就可以出院,硬是霸着他医院的病床不放。

    可是,做为他心爱女人的侄子,他又不好意思赶人。

    唉,他真难做。

    “好。我们明天就办出院手续。”徐亚细细考虑后说道。

    “徐亚侄儿,等下就办出院手续吧。今晚七点钟还有一班回国的航班。我已经买好票了,我们一起回去。”霍克两眼放光,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心爱的老婆大人了。近半年一直研究可儿的病情,现在好了,手术成功。他再也不做两地分居的事情了。

    T市已经进入深秋,一路走来,遍地皆是落叶,就连街心公园的树木也无法幸免,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冷风中颤抖。

    慕宛穿着厚厚的外套,缓缓地走着,在公寓楼前犹豫了很久,最终选择上去。

    她应该不会在这儿了吧?石隽怎么舍得她一个人住在这简陋的公寓中。

    行至门口,习惯性的掏出钥匙,却发现口袋空空。

    按下门铃,是久久无人响应。

    索性,她就着地板坐下,背抵着身后的墙。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茹素会在。是啊,她开始一次又一次的相信,那些爱她的人,总会在原地等着她。

    就像曾经以为永远得不到亲情,现在也拥有了。

    冷风不断地从走廊经过,却不再能侵入她的心。

    好困。

    不知过了多久,整栋公寓楼仍是寂静。慕宛动也不动,昏沉的意识开始侵占大脑,将近一天的飞机和车程,无法成眠。

    此刻,心放下的时候,全都出来作祟。

    “慕宛!”直至黑暗将公寓的亮光全部覆盖,走廊传进一个女子的惊呼。

    慕宛睁眼,是一张惊喜若狂的小脸,还有湿湿的眼。

    “我回来了。”张开双臂,用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看着茹素。

    “你真的回来了,不是做梦,不是做梦?”丢开手上的东西,茹素扑向慕宛。不是做梦呢,慕宛真的回来了,那个在学校时清朗的慕宛又回来了。

    只是一个小小动作,一个笑容,她就确定。

    慕宛眼明手快的接住那个快乐的小女人,后脑勺与地面进行了最亲密的接触。但快乐,未曾消逝。

    “不是做梦。要不捏一下你自己?”挣扎着起身,帮茹素拍拍身上的尘土,却发现腿麻得不像话。

    “不要。会痛。”茹素嘟起嘴,和慕宛一起站起身。

    “进去吧。小心两个人明天都感冒。”一直静默的石隽说着,这两个女人一见面,他都只能充当背景。

    “买那么多菜?”在厨房里,慕宛看着流理台上的菜量,问着。

    “嗯。因为不知道慕宛什么时候回来,担心慕宛回来了,发现没有东西可吃会伤心。”小小的声音在旁边说着,脸微微的红着。

    这个小傻瓜,要是她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她要这么一直等下去吗?

    “可怜了这些菜,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已经做好了被吃的准备,却还要在这里受煎熬。”说不感动是假的,眼泪已经不听话的滑下,让慕宛的话很没说服力。

    “谁让慕宛不回来,所以只能拿它们来折磨。慕宛曾经说过:‘害怕一座城市里没有一盏类是为我亮着的。’茹素这里的灯永远是为你亮的,累了,不要到处找谁都找不到的角落,只要记着这里就好。知道吗?别在像以前一样,把自己深深埋住。让茹素一个人担心,这样茹素也不会快乐的。”转身突然抱住慕宛,小小的肩不住的耸动着。

    她还是害怕。

    若以前没有遇上慕宛,她永远是那个沉默而永远被人欺负着的小女孩儿,在班上所有的人都欺负她的时候,只有慕宛护着她,还为她和学校里的小霸王打了一架。只有慕宛不会因为她浑身脏脏,还坚持和她做朋友。

    没有当时的慕宛,不会有今天快乐的她。

    “笨蛋,不用我的每句话都记,知道吗?会很累的。”拍拍怀里一直不停哭着的人。这个她心疼的女孩儿,已经找到了属于她的守护者了。

    将一世最美的爱情,交给一个懂她的人,很幸福。

    “我想记得。慕宛不会再离开了,是吗?”她不放心,哪天慕宛又离开,她舍不得。

    “不会了。我会一直像个影子一样和茹素形影不离。”再也不会离开了,不会离开有他在的城市,不会离开爱她的人。

    “好。还是慕宛最好。”快乐的小女人跳起身,搂住慕宛的脖子,她又可以像个小公主一样对着慕宛撒娇了。

    呃……赶紧抱好那个快乐得不像话的家伙,慕宛暗自庆幸,还好运动神经不错,不然怎么能抱起这个活跃的人。

    这一世,就这么看着他幸福下去。这样的结局,很好。

    不过,本来抱着眼前这个快乐小女人的男人跑哪儿去了?

    “徐亚明天回来,手术很成功。”那个从一进门就开始接电话的男人终于出现,看到两个小女人拥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们的故事,他了解。在茹素心里,慕宛是一个不可能被替代的人,而他也不想取代。

    “嗯,回来就好。”慕宛放开茹素。

    他回来了,很好啊。可儿康复,他应该很高兴吧?他受的苦,终于在多年以后获得最完满的结果。

    真好。

    “他想见你。”石隽说着,目光紧紧看着慕宛。

    他保留了,徐亚说要结婚的,与慕宛结婚的事情。

    就定在明天晚上。

    “好啊。明天我们就在这儿为他们两位接风洗尘。可儿的这一趟旅程一定很艰辛。”慕宛笑笑。

    心里不再有苦涩,他们的苦,她懂。

    今天很奇怪,一大早被茹素拉起来,说要试婚纱。

    好吧。他们的婚期将近,就辛苦几天也好。

    可是,为什么试婚纱的是她?石隽和茹素还一脸笑兮兮的让设计师记录下她的尺寸,并且与设计师谈论得风声水起,完全将她隔绝在他们之外。

    “茹素。”被冷落的她终于决定发言。

    “慕宛觉得这套不好吗?”茹素恋恋不舍的从三人的对谈中走来。

    “很好,只是尺寸不是你的尺寸。”不自在的动了动,她第一次穿裙子,而且这款婚纱的设计是祼肩的,整个肩膀都祼露在空气中,很冷。

    “先记下慕宛的嘛。”茹素挠挠头,她不太会对慕宛撒谎。

    回头,求助的目光对上石隽。

    “现在天气太冷,不舍得让我的茹素试婚纱,所以让慕宛帮个忙。”某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男人,不怕死的嘣出一句话。

    反正徐亚又不在场,不会追杀他。

    “……”慕宛瞪着那个笑得和笑面虎很有血缘的男人,要是她穿的是裤装,保证一脚就踹过去。

    “开玩笑啦。慕宛换衣服吧,我们先去吃饭,在对面的法式餐厅等你。”两个人闪得很快,才一眨眼,人影全无。

    慕宛叹口气,认命的回更衣室。

    走出婚纱店,慕宛站在路边,现在是下班时间,车流阵阵,而这个路口又是主要交通路口,车流更是拥堵。

    她怕过马路,一直都是,尤其是车流不断的马路。

    心莫名的跳着,等了五分钟,路边却未聚集与她走同一个方向的路人。

    电话在口袋里响起,号码是石隽的。

    “喂。”她接起。

    “是我。”电话里响起梦寐以求的熟悉嗓音。

    慕宛眯着眼,望着四周。繁忙的车阵后,是白色的修长身影,正朝她挥手。

    泪蓦地窜上眼角,说不想念,是她太过于自欺欺人。

    “徐亚想慕宛了,每天都在想。”徐亚挂断电话,对着马路对面的人大喊。一下飞机,他便马不停蹄地赶来,虽然离晚上的婚礼才有两个小时。

    但他等不及了,想见她,想到心都泛着疼。

    “等我。”慕宛也挂断电话。

    握紧拳头,心里鼓起万千勇气,不过就是一个马路而已,有什么难的。

    她狂奔着,甚至没看清此时是红灯还是绿灯。

    只想立刻飞奔至他的身边,她只想待在有他的天地。

    “小心!”对面传来他的大声呼喊。

    慕宛看不清,她一直很小心的,徐亚哥哥别担心。

    可是,为什么脚步那么缓慢,那么久还未跑到他的所在。

    她的目光锁不住焦距,连马路都开始摇晃,只是被轻轻碰了一下而已,为什么身体就轻轻飘着。

    跌落在地上,耳边是一阵尖锐的刹车声。

    “慕宛。”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徐亚不顾石隽的阻拦,跑向像断翅蝴蝶般跌落路面的人,将她拥进怀里。

    怎么会这样?明明幸福就已经如此临近。

    “徐亚哥哥……”慕宛笑着。

    真好,分别那么久,她又回到他的怀抱。

    丝毫不觉身上的疼痛,他的怀抱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暖,宽大的怀间可以撑起她所有的幸福。

    真好。

    “慕宛,勇敢一点。我们去医院!”徐亚抱起慕宛。

    “坐我的车过去。”呆若木鸡的司机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血开始开额上冒出,滑下脸颊。慕宛的眼被红红的液体覆盖住,她快看不清那个她最爱的人。

    “徐亚哥哥,别慌,慕宛在这儿。”想抚平那皱紧的眉心,却怎么也抚不回原来的俊朗。

    “别担心,我们快到了。”握紧那只小手,从眼眶里滑下的液体滴上她的手心。

    “不哭,会没事的。”很痛,头痛,眼睛痛,心痛,她全身都痛得不像话。可是,要撑住,不可以让他伤心的。

    “会没事的。徐亚准备了一个惊喜,等着慕宛好好看看呢。所以,慕宛的开玩笑不可以开得太大,徐亚很胆小,会吓坏的。”拥紧怀里不停发抖的身体,他不断地诱着她说话,平时短短的一段路,今天走来怎么会那么远?

    “嗯,慕宛等着看的。徐亚哥哥,慕宛没有说过,慕宛很爱徐亚哥哥……喜欢了很久很久。”她有些气喘了,意识开始涣散。

    有个秘密她要亲口告诉他的。

    “徐亚知道,徐亚也很喜欢慕宛,也爱慕宛爱得入心。”贴着她的脸,冰凉的温度冷入骨髓。

    他的心也跟着跌入谷底。

    “慕宛写过很多信给徐亚哥哥的,只是慕宛胆子很小,不敢写上真实名字,每次落款都是慕亚……羡慕徐亚,慕恋徐亚。慕宛用着强势的方式入侵着徐亚的生活。”不留遗憾,不舍得他在遗憾中度过。

    可是,意识流失,她快看不见他的样子。

    徐氏医院门诊部映入眼帘,徐亚抱着慕宛下车。

    慕宛,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徐亚哥哥就把世上最幸福的一切交给你。

    和护士一起奔到急诊室,慕宛却握紧徐亚的手不放开。

    再放手,她怕会是天人永隔。

    血沾惹上两人一身,却不会给人恐惧感,反而是一种温馨。

    护士无奈,只能看向徐亚,这样下去,病人会很危险。

    “慕宛,听话。我会在外面,会一直陪着,再也不会转身离开。”轻吻着被血染红的小手,徐亚放开。

    手放开,最后一丝温暖从体内流失。

    慕宛的手跌落在担架之外,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耳边是喧嚣声音。

    原来这就是人在离开的最后感受?

    慕宛绽开微笑,她不会觉得痛苦,只是遗憾太多,她打扰了他的生命,却留给他无数遗憾。

    徐亚哥哥,对不起,慕宛再也撑不起了。

    不要伤心,这一世,慕宛迟到了,所以她需要赶快换下一世,好快些加入他的生命。她啊,最终选择了一个决绝的方式离开。

    结局(一)

    风雨凄凄,愁得让人化不开心底的云雾。

    一座新的坟茔,在山坡上显得孤寂。它的位置很特别呢,可以在有阳光的日子接受到阳光最早的位置。

    它很洁净,不会有青草蔓延上它的身,小小的墓碑上有着一个绝美女子的相,她笑得温柔写意,旁边刻着几个飘逸字体——爱妻房慕宛之墓,夫徐亚立。

    缠缠绻绻,她依然成了他的妻。

    她会快乐亦或是心疼他吗?

    一个温和俊秀男子,他的发凌乱,眸内无光,以往漂亮干净的下巴布满青青胡扎,他邋遢得会让她皱眉的,可是他顾不上了,只想陪陪她,她如此的害怕孤单,害怕寂寞。他如何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住在他掌控不了的国度。

    半蹲在墓前,大手抚过墓碑上她的容颜,这是他画的。他想勾勒她的轻松、她的写意,这一世,她快乐甚少,而她的痛苦却数不胜数。若有来世,她可以简简单单的过着一世清平。即使不会遇上他也好,也好的。

    “慕宛,我想你了,好想好想,怎么办才好呢?”喃喃的,他问出口,才出口却被冷风吹散。

    她是会心疼的吧,会淡淡的皱起蛾眉,会伸出小小手掌,抚开他的忧愁。她不再,他如何能照顾好自己呵。

    “今天我们聊些什么呢?”头靠上冷冷墓碑,他侧身问着,一如她在身旁。她怕极了孤单,所以他得话多些才行,不让她有机会想着孤独。

    “聊聊小时候好了。”他扯起唇角,沉浸回忆。

    “还记得慕宛给我的第一封信吗?”他淡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小小钥匙,打开脚边的小小木箱,箱内有着厚厚的信。他翻找着其中的一封。她的信总有一个非常特别的格式。

    “写给徐亚的第一封信——

    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

    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

    谁见。谁见。

    珊枕泪痕红泫。

    请原谅我的信打扰了你。不知道可不可以称你一声徐亚哥哥。

    今天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雨,把院里的小草小花打得零落一地,细碎的根茎再也撑不起一片夏季颜色。一如我现在的心情,害怕得想将自己藏起,永不见人。今天以为他们会回来的,他们答应过的,说会回来过我十岁的生日的,可是他们却一次一次的失言。等到蜡烛尽枯,黑黑的蜡滴跌落在甜蜜的蛋糕上,染了一地的伤心。我不敢看张妈的关心的眼,让我有种被遗弃的感觉。我不是被遗弃是不是?他们只是忙得赶不上飞机,只是忙呵,不是遗弃,或是遗忘。可是为什么我心底会有小小声音诉说着被遗弃的事实。他们几乎不曾出现,只是会定期打电话回家。可是不知道没有爸爸妈妈存在的家,还能不能称之为‘家’?而我的存在又算是什么呢?我只是另一种方式的孤儿,有固定的住所,有华丽的服饰,有不尽的资财。这样的生活过得却分外忧心。

    刚才张妈来敲门了,我不敢开门。现在怕极了面对任何一个熟悉的人,莫名地想起你。只见过你一面的,却清楚的记下了。记下了徐亚哥哥清朗的眉目、清亮的眼,对你,是充满着无限欣慕的。因为你的和乐阳光,书上说能笑得温柔写意的人,一定有一颗温柔的心。所以我想徐亚哥哥也是,因为我看过你的笑,是世界上最温和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分享起你的快乐,染上你的乐观。好想问问,若是徐亚哥哥遇上这样的问题会如何解决?会像我用自我封闭的方式吗,倔强的排斥着真正关心我的人,执着的寻找着那份不属于我的亲情吗?是我小心眼了,以为世上的每对父母都应该围着他们的宝贝终生旋转,不忍片刻分离。可是并不是每一对父母都可以做到,是不?像电视里有些父母会对孩子残忍的施行暴力,将小孩子打得遍体鳞伤,全身青紫,仍是不解一时的怒气。若是这样对比,我算是幸运了,是不?

    好了,就不说再见了。也许徐亚哥哥没有机会看到这样微不足道的信呢。但仍要祝福徐亚心灵永远澄澈,快乐如斯!

    慕亚”

    合上信签,徐亚抬头对上墓碑上她绝美的笑靥,眼底涌起一阵湿意,喉头紧紧,心里酸涩不已。

    “想不想知道当初我在房间,兜兜转转是如何回你的信吗?”他从衣间的口袋取出一张泛黄信签。

    “回慕亚的第一封信:

    佛日:人生皆苦

    主说:尘世满福音。

    慕亚知不知道天使的来历呢?有一天,上帝入尘世,一眼看见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儿,分外喜欢,上帝对她说:‘你很可爱,愿不愿意当我的天使?’说完,上帝送了一双翅膀给她,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儿,便轻盈的飞起来,向人间传达着上帝的旨意。慕亚就是一个漂亮的小天使,一定拥有的完美精致的小脸儿和善良的心扉。大人的世界,小慕亚不用去过多理会,认认真真地把每一天过得精彩万分,用最阳光的方式度过,不烦不恼的。好不好?徐亚哥哥会等着看你满脸灿烂的笑容,会在远方静静为小慕亚祈祷幸福的。

    祝慕宛快乐!

    徐亚”

    若回了信,他的慕亚还会闷闷不乐,还会孤独吗?

    她呵,可不可以不要让他如此心疼?当初他若是积极搜寻着写信的小小女孩儿的下落,他早会遇上她,早会爱上她,早会护着她走过所有困境,早会给她一世宁静……

    只是,所有都只是他的漫漫暇想,她怎么会再出现,再给他机会收拾残局?

    “慕亚……”他唤起另一个属于她的名,悲伤的嗓音像负伤的野兽,哀伤不已,可是她却倔强的转身走开,不让他有一丝丝回转余地。

    她是如此温柔而倔强的女子呵。

    “徐亚。”一个嗓音从身后转来,他怔楞,心中狂喜,急急回身。

    但失望立刻漫上心底,将刹那的狂喜击得粉碎。

    “跟我们回去吧?”石隽和他的妻子走近,担忧的看着眼前颓废沮丧的像换了一个人的好友。他的心痛,他明了,可是再沉浸旧事,有何益呵?

    “你们走吧,我要留在这儿陪着她。她怕孤单,现在一个人孤怜怜的在这儿,肯定怕极了。我得守着她才行,不能让她感到一丝丝的孤单的。”徐亚将目光调回她的照片上的脸儿。

    “徐亚,你不明白吗?慕宛已经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石隽在徐亚身侧坐下。

    “她只是睡着了,是呵,是睡着了。总有一天她还是会回来的,她舍不得我的。她怎么会把我给落下呢?她一定后悔不已,正祈求的上帝让她回来,回来陪着她的徐亚哥哥的。”徐亚笑着说,只是再多的笑却依旧掩不住裂开的心墙,谁知道心碎了该如何补救,该如何细细缝起?

    他的笑让茹素的眼泪滑下,缓缓地,她蹲在徐亚身前。

    “慕宛,她会回来的。只是现在可不可以为她好好的护好自己,她回来若是看到了这样颓废的你,她会心疼的。徐亚怎么可以让慕宛心疼呢?她平时都太乖巧了,所以现在性情活泼了些,和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当她意识到了她会回到我们的身边的。会满脸抱歉地走到你面前,巧笑倩兮的说她的玩笑开得过分了,惹得徐亚心疼万分。看看,这是慕宛曾经为我画过的画呢,那么明亮的色泽,那么美好的故事,她那么深爱着我们,她一定会再回来的。可是徐亚,想想如果你先离开了,会不会舍得让慕宛一个人在人间每日心酸心痛?会为了她茶饭不思,每日每日的在她的墓前,一步不离?”茹素急急的翻开那本慕宛送给她的画册,每一页都有她呢,急急的泪水滴在画中笑得淡漠的女子面颊边。

    她伤心落泪,为慕宛,也为徐亚。

    “是呵。她会心疼的。”徐亚不动不争,悲伤溢得满地皆是。是呵,他有小小伤痛,她都会心疼得掉泪呢。徐亚的眼神有些涟漪,他怎么舍得她心疼呵。

    “所以,我们回去,好不好?好好照顾好自己,然后每一天过得精彩万分,不让她有一丝担心,会每日傍晚过来慕宛面前说着一日的索碎事情,好不好?我们在这儿盖一楫小屋,每天晚上都陪着她。她怕黑,所以我们大家都陪着,好不好?”茹素的泪落得好凶,她的心也痛呵。

    “这是对慕宛最好的方式。她最舍不得的是你,你怎么可以让她放不下,无法安心放下对你的爱恋,做个快乐的天使。你快乐了,她就知足的。”石隽将伤心的妻子揽进怀中,眼神坚定的看着好友。

    “好。慕宛,是吗?这是你喜欢的方式吗?”徐亚对着照片上的人问着,回应他的是一阵轻轻吹拂的风,一如她柔柔的轻轻抚过。他记得,她闭眼的一刹那,将手放入他掌心时的灿烂笑容。笑着让他承诺下一世的爱恋。

    他允的,允下下一世,再一世,永生永世。只要慕亚不腻他,他愿永世相伴的。

    “好。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快乐生活,你也要快乐。要等我,等着有一日,生命离体,我们再续前缘,好不好?”他闭起眼,微笑,仿佛看到她又站在他的身侧。

    浅笑的望着他,轻声说了一声“好”。

    往后的日子,徐亚尽力做到了。他活了七十八岁,与可儿生了一对龙凤胎,男孩叫慕亚,女孩取名为慕雅。他们一起教导孩子们有一个乐观开朗性子,慕亚学画画,成了国际的艺术家闪闪新秀,慕雅学摄影,在国际上举办数次个人摄影展,都取得良好成绩。

    他们都知道父母与慕宛妈妈的故事,所以他们每每有新的成就都会跑上慕宛妈妈的墓前说个不定。

    这一天,满头白发的徐亚像往常一样为慕宛轻轻扫墓,照片上的绝美容颜丝毫未改变,可他已经变了许多,他担心离世了,她会认不出他。

    一生纵横驰骋商场多年,他没有真正害怕的事情,却担心极了慕宛的错认,他为此数夜难眠,连可儿也被吵得睡不着。

    “才一转身,人就跑到慕宛姐姐这儿来了。”他的身后响起可儿的淡淡抱怨。

    徐亚回头,可儿也老了呢,不过仍然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老太太。这一生,对她,他愧疚难挡。

    几十年的夫妻,他的心是留给了慕宛。

    “不要这么无辜的看着我,我是来向慕宛姐姐告状的。”可儿将蹲在地上的徐亚扶起,将他安放在旁边的摇椅中。

    “慕宛姐姐,你评评理。徐亚哥哥担心你会认不出他,竟然吵了我几夜,真过分,是不是?而这会儿,又大早上不吃早饭,跑过到你这儿烦你。我们真辛苦,都得围着他团团转。”可儿用手绢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是一尘不染的,她知道,但她每天都会习惯性的擦拭。

    “对不起。”徐亚说着,看慕宛,也看可儿。

    这两个女人,他都误了。若不遇到他,她们都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的。

    “不用说对不起,下辈子要是徐亚哥哥再出现在可儿的生命里,我就拿棍子把你赶走,不能再打扰我的下一世了,下辈子我要嫁个外国帅哥,所以徐亚哥哥就不要来搅局。你陪慕宛姐姐就好。”叉腰,可儿尽量表现得凶神恶煞。

    “不会了,可儿会有个全心全意爱你疼你的丈夫,用全世界最完满的爱来呵宠你,不会再是不完整的徐亚哥哥了。”徐亚喘着气,他虽是和可儿共度了一生,但对于可儿,他常常不自觉忽略。

    “嗯,这样才好。”可儿的眼中有遗憾,并不是因为徐亚哥哥心中无她,因为徐亚哥哥的坚持,他给她了一世的安宁,一世的呵宠,陪她抚养两个优秀子女,作尽一个丈夫、一位父亲的职责。这一世,她无憾,但徐亚哥哥的遗憾却多得数不清。

    所以,下一世她选择不打扰了。

    夜里,徐亚离开了,面容满是笑意。

    家里没有人哭泣,可儿笑着在他耳边祝他们情缘美满,不再有缺憾,慕亚和慕雅在他身旁念着慕宛妈妈写给父亲的信。

    所有人都相信,他们会相遇的,会续上未尽的情缘。

    结局(二)

    绿绿的草间,大片大片的花田中,甚至不远处还是宁静的湖。

    阳光闪耀不已,从树枝间照下,树下是坐在秋千中缓缓摇摆的堪比精灵的美丽女子,她穿着淡蓝色的纯棉衣物,神情凝重的望着远处。她每个傍晚都会在这儿坐上一段时间,兴许是知道了她的习惯,所以这时候连老爱蹭着她的狗狗也选择不来打扰她。

    时间过得如此之久,久得她有些疲惫了。看看不便利的双腿,她陷入了一阵忧心。她的生命是他救回来的,她又何必拘泥于一双腿呢?

    以前她会有很多恐慌的,会害怕,会不小心沉静于自己的世界,但现在她可以敞开心扉,大方的接受起他的温暖、他的爱恋,并不断回馈,生命总是充满期待的,当以为所有的路都以封住、缠死的时候,会出现一条浅浅窄窄的小径让坚强的人行走。就像他和她,她放弃争取,他将她从生命悬崖处拉回,日夜守护。

    她的幸福在幻想多年之后,加倍返回她的手中。

    她知道,他不会在乎她身上这点小小缺陷,只是她自己会觉得有些内疚的。她连自己都护不好呢。怎能和他走过漫漫人生路?但是没关系是不是?他有宽阔的肩,强劲的臂,高高身型,一个不小心就可以将她护得妥妥当当,不教她再尝人世的冷情、伤感,只有他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此刻,他会在做什么呢?在办公室里,为他肩上的责任不断打拼着?她在心间幻想着,他被一堆烦心数据绞乱心神,赛墨的浓眉拧得紧紧,任谁都拉不开;或是在会议桌神采飞扬的演说着,他的自信定为让无数人折服的,有时候他不需要说话,只是淡淡的一眼,就会有无数的人为他的风采屈就。

    他就是个天生领袖。

    慕宛的唇间泛起微笑,他啊,总是让她幸福得害怕下一世没有他,她怎能独活?

    她在想什么?

    会不会想起他?

    徐亚静静在站立在她身后,久久不动弹,用尽全力抑制着心中澎湃的狂喜。

    她还在,她并没有离开。重病看护室里的苦斗三个月,让他害怕。

    遇上她,他变得不再勇敢。他总是会回到最无助的时候,每天每天望着沉睡的她,却愣是不肯醒来呵。她沉睡了好久好久,久得他以为自己会撑不下去。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存在,秋千上的人儿转身,看清来人后,唇间泛起一抹绝美笑靥,眉目间刻着满足与欣慰。

    “徐亚。”她笑唤着他,谁教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望着她发起呆呢。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在转身或弯身时,看见他的身影亦步亦趋,不曾走远或离去。

    有时候她会在心底默默的感谢起那一场车祸,只是她从不敢将这样的认知告诉他。他是如此坚毅的男子,却为她甘愿放下无数,她怎能不感激。

    “慕宛又在沉思些什么?”几个长腿迈开,他直达她的身侧,与她一同挤进小小的秋千,几个小小翻转,他刻意让自己的体温染上她的。

    “不在沉思,只是在想,慕宛似乎没有跟徐亚说过一句话。”慕宛抬头,清亮的眼对上他暖暖目光。

    呵,她先爱上他,有句话理应由她出口吧。

    “什么话?”大手抚上她的肩,有些微微的颤抖,向来平静的眸子波动连连。

    “慕宛爱徐亚,很久很久了,比徐亚认识慕宛更久更久。”她的笑展开,抵达眼眸,对他探视的眼不偏不倚。

    对他的深沉爱恋何需隐藏,这一生都坦坦荡荡,直率不已,多好!

    “嗯。徐亚知道。慕宛昨天刚说过。”他也笑开,暖暖的笑容,惹人丝丝心动。

    长手将她揽进怀中,他的心跳得极不规则。

    耳畔有着他沉稳的心跳,身边是他暖人心肺的温暖,她怎几何时也变成了童话中万人宠爱的小公主了呢?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别人的陪衬的。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他问得小心,他的小天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展开翅膀,飞离他的世界,到一个他无法立刻触及的地方。

    “什么?”若是在能力范围之内,她定当尽力。

    “若是有一天慕宛真要离开了,请提前说一声好不好,不要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消失不见。我会担心,会伤心,会不断的寻找的……”手缩紧,胸膛起伏,他说出他的恐慌,那样的失意,那样的无助,他承受一次便好。

    他不承认自己是坚强、勇敢的男人,遇上她,他只是一个会为了心爱女子发疯、发狂的普通男人,面对生死难题,他费尽心力,依然无法平静抗衡的。

    暖暖热热的液体染上她的颊面,一滴、两滴、三滴……甚至更多。她当初混身是血的躺在他怀中的样子,他忘不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泪水溢出眼眶。

    她好自私呵,她不会想到他的担心、伤心,只顾虑自己的伤心、伤情。

    “傻瓜,哭什么。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哭的。”鼻音浓浓,却是心悸的。

    “你不是也哭了。”从他的怀中退开,用朦胧的眼看他,再也不转开,再也不放开了。

    小小的手掌拭去他的泪渍,抵上他的额,凉凉的颊面贴上他的,她喟叹着。她把他吓得不轻呵。

    “这一辈子,慕宛再也不会离开徐亚半步了,即便有一天,徐亚腻了、烦了、倦了,也别想让慕宛离开。”她的爱情不再需要她的失望和他的忍痛。

    “好。”徐亚的回答好轻巧,抱起怀中的小人儿,她的腿脚不方便,但是没关系,他会是她的腿脚的,从此天涯海角不相离了。

    “慕亚。”突然,他唤起一个不曾叫唤的名字。

    “嗯。”她应着。却在脑子回转之时,怔楞。

    “我知道,遇上你,我就知道。慕宛就是慕亚,慕亚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把心交给我了,是不是?”他的唇间泛起名叫幸福的笑容,他知道全部故事,但他仍想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是。很久很久了。”她也笑开。她的爱恋不再需要藏匿。

    闻言,徐亚将她拥进怀中,心跳如鼓,似乎要跳出胸膛。他何其幸运,有个人爱他比爱自己更甚,更久。

    一阵凉风拂过,阳光不舍的照着二人的背影,将它拖得长长。他们脚下的小径,牵引着一个叫家的地方。

    是的,当然是叫家的。

    有一对慈爱的父母、一个纯如天使的妹妹、一个擅长烹饪的厨师,还有两条很老很老却依旧健康的狗,他们的家温暖美满得不得了。

    谁还有时间停伫在悲伤之中?

    番外

    天上月明,星星稀疏,零零散散间,发散着微弱的光芒,希翼着遥不可及的距离,会有同伴的感应。可是,它们等啊,等啊,等到所有的光芒用尽,等到它们化成了一闪而过的流星,它们仍旧孤寂。

    地面无数的路灯照亮黑暗,却照不散漆黑的夜,沉默的旅途。一排又一排的街灯,一个小小女孩儿缩起身子,小小的背紧紧靠着冰冷的墙。

    她有些微微的颤抖,小小的肩不自主的抽动着,唇间泛起一声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大大的眼里溢满清水,可她却是倔强的不让它们落下。怎么可以落下呢?她不要,她不承认,她有父母的,并不是小美说的孤儿。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不回来呢,她也从未见过他们呢。只听见两个陌生的声音,声音告诉她,他们是她的父母。可是,他们忙得不可开交,忙得想不起远远的小角落会个小天使在等待他们。

    没关系,是不是?今天她以优异成绩从幼稚园毕业了,班上所有小朋友,都没有她厉害。

    可是,她好希望她不要那么厉害,就算和小美一样也行,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哭鼻子。但是,小美有一对好疼好爱她的爸爸妈妈。他们总是将小美抱在怀间,或是让小美坐在爸爸高高的肩膀。她不知道,坐上爸爸的肩膀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是小美的欢乐表情是那么酣畅,夺目得刺伤了她的眼。

    是不是她太聪明、太能干了,所以爸爸妈妈才让她一个人?张妈也说她很能干呢,她可以自己洗脸、刷牙,会自己拧毛巾,拧得干干的,不让多余的水分跌落地板,害得小朋友不小心滑倒。

    她会将小床铺上的小玩具摆得整整齐齐,不让它们散落一地。

    她会把自己的小衣服收尽小背包里,不会让它们脏。

    她会……。她会好多呢。多到她十个小小指头都无法数尽。

    可是……可是,她好想要爸爸妈妈呵。

    小小女孩哭着,站起身,开始找寻,哪里会有她的爸爸妈妈,她没见过他们,他们也没见过她,她怎么找到他们呢。

    小小的背影被路灯把得老长老长。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腿好累好累,酸酸的,重重的,她再也移不开脚步。

    她靠着墙,在小花圃的矮矮围栏边坐下,不高的花草将她小小的身形遮盖。

    她好困,也好饿,可是不可以困,不可以饿,她还没找到爸爸妈妈。

    突然,墙后传来一阵悦耳的钢琴声,是前几天幼稚园老师教的“鲁冰花”,她会唱的,而且唱得好好。

    挣扎着,她想看清弹奏的人。

    她抬起沉重的小腿,绕过小花圃,她看见细缝处的点点光亮。

    宽大的院子里,有一台白色的钢琴,一个大哥哥正弹奏着,修长灵活的十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跳跃着,不断的演奏出动人乐曲。

    她看痴了,眼睛停留在大哥哥的脸上,因为他脸上的暖暖笑容,因为他眼底不藏匿的笑意。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大哥哥旁边的小小女孩儿哼唱着,甜甜的声音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甜蜜。

    她也会唱的,可是她唱不出甜蜜,她不知道甜蜜是什么。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她也跟着哼唱,眼泪却不听话的从眼睛里流出来,小小的脚掂起掂得发麻发痛,她仍是不放手。

    她怕呵,怕放手坐下之后,不会再看见幸福的面貌。

    回过神,她看见那小小女孩儿爬进大哥哥的怀里,咯咯的笑开。她也想知道,他的怀里温暖不温暖,会不会像爸爸宽大的怀间?大哥哥宠爱的揉揉小小女孩儿的发,大手轻轻拍着。她也想知道,他大大的手会不会为她驱逐她小小心底的寒冷与孤独?小小女孩儿要跳舞,大哥哥会站起身,高高的身型可以将小小女孩儿护得周全,让她一仰首就是他的支撑。她也想知道,有一双大手牵引着的,不会怕摔着,不会怕伤着,全心全意的待在有他的地方,不争不吵,安静平和。

    “徐亚哥哥,以后我要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小小女孩儿笑着说话,一张小小脸儿埋入大哥哥宽宽大大的胸怀。

    做妻子吗?她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大哥哥是属于那个小小女孩儿的,不属于她。大哥哥对她而言,只是难得的温暖是不是?她不小心撞上了他们的甜蜜。

    “这得等你长大了才行,现在小小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我呢?”大哥哥笑开,长手伸出,让她转着小圈圈。

    “我不管,我就要做徐亚哥哥的妻子。”小小女孩儿不依了,妈妈说做妻子很好呢,每天可以帮徐亚哥哥收拾家里,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等待徐亚哥哥回来和她一起享用,会可以永无止境的赖着徐亚哥哥,任谁都拉不走。

    慕宛看痴了,心间溢出希翼。

    她也可以做起他的妻子吗?为他准备饮食,为他整理散落的衣衫,为他一夜无眠,只因想多记下他的一分一分的好……

    她不知道,但是小小女孩儿脸儿上的欢乐,染上她孤寂的小小心灵。

    很好的主意吧?

    他塞墨的眉,宽厚的肩,修长的手……

    慕宛瞪大起眼,细细看清他,记下他。她的记忆力很好呢,不管做不做大哥哥的妻子,她都要记起他的好的,她的温暖不多,真的不多。是他教会了她温暖的味道,教会她染上别人的欢乐,自己也会跟着快乐的。

    瞧,她现在不是快乐的吗?

    虽然颊上的泪渍没有干涸,但她的嘴角是勾起的,没有像平时的下垂嘴角。她会记得他的,会的。

    慕宛退开,小心的移下小花圃台阶,她的双腿酸得不像话呵。

    可是仍要走呢,停不下来。停下来了,她无处可去。

    可是不能悲伤是不是?她有一份不属于她的温暖,只是她不小心撞上了,所以她小心的记取了。

    接下来,她得好好休息呢?去找寻爸爸妈妈,她要问清楚,他们是不是不喜欢她,不喜欢到连见她一面都显多余呢。

    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她害怕他们的答案是“是,我们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原路再走回来,回到只有张妈和她的大房子里,假装没有这段孤寂旅途?

    她像一只小小驼鸟,将头埋进小小的膝盖间,身后小小的背包歪歪斜斜。

    许久之后,她抬头,望了望身后的院子,她小步小步的走过去,借着路灯的灯光,她看清门牌号,小心翼翼,她记下它们。

    整整小背包,她按来时的路走回。她缺乏足够勇气,所以她选择不找寻了。

    长长的街,亮亮的灯照耀着她小小身形,不过没有了先前的孤寂寒冷,因为她心怀希翼了,不再需要悲伤停贮。

    这一年,慕宛七岁。

    这一年,徐亚十五岁。

    他不知道,有一个小小女孩儿,只是远远看着他,便定了一生所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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