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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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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的想法终究是心里的想法,姜姒终极还是要出去的。

    在将人救上岸之后,傅臣那边就已经与谢方知一道走了,赵琴儿可怜兮兮地哭着回去,想必她还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掉进水里,不过元宵灯会平白丢了这样大一个脸面,恐怕要回去伤心好一阵。

    姜姒这里,外头那个撑船的船工,却不紧不慢将船撑走,很有一段距离,见人少了,才向里面道:“四姑娘……”

    这人应当是谢乙心腹,否则方才谢乙说话也不会没有任何的避讳了。

    下船的时候,姜姒刻意会头打量了这人一眼,瘦削身材容长脸,眼角下头有长长的一道疤,不过带着黑色的斗笠,在夜里也不大看得清。

    仿佛是察觉到了姜姒的注视,这人埋着头,不动。

    姜姒忽然道:“你是那一夜在净雪庵柴房外头的?”

    孔方怔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被认出来。

    那一天他听了大公子的吩咐,去净雪庵那边办事,大公子那个时候在柴房外头,他便去找了,不过看见大公子与姜家四姑娘在一起,没赶上去,倒是大公子主动走了过来。

    差事自然是办得妥妥帖帖,不过现在姜四姑娘竟然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孔方就有些纠结起来。

    看上去大公子跟四姑娘之间关系也很亲近,至少他还没见过大公子对哪个姑娘这样,不不不不,也许是因为四姑娘比较特殊?

    孔方一直觉得自己是大公子手底下最能干的人,现在偏偏没办法做出决定了。

    说还是不说,他要是说了,回去大公子会不会拿耳刮子抽他?

    就在孔方还在纠结的时候,姜姒的耐心已经快见底。

    她干脆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听见这话,孔方在下意识回答道:“孔方。”

    孔方?

    姜姒眉一挑:“净雪庵的事办得如何了?替死鬼用上了吗?”

    她这样一问,孔方立刻没话说了,原来姜四姑娘是知道的,不过计划绝密,想必还是大公子告诉她的,既然大公子已经说了,那自己也就不纠结了。

    想着,孔方便道:“魏王殿下以为人已经死了,假了缘摔死在了山涧里,所以事情已成。”

    “办得还算是漂亮,回头你们大公子一定会赏你的。”

    姜姒淡淡地笑了笑,一弯唇的时候,便觉出几分流风回雪之美来。

    孔方对美人完全没有品鉴能力,只知道自家公子的眼光高得吓人,他中意四姑娘,那四姑娘就是极好的。不过孔方觉得,姜姒这话听着很奇怪,但是都低哪里古怪也说不清。

    他只道:“都是小人分内之事,四姑娘抬举了。”

    是抬举了。

    谢乙手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实诚的人,都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谢方知的精明之下,还有个专门说蠢话的。

    不过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姜姒便直接上了岸,若无其事地沿着河边走。

    河上的河灯飘着,街道两旁都是卖花灯的,来来往往热闹无比。

    红玉八珍等人都远远看着,在听见前面有人落水的时候,差点吓没了魂,还好见着是赵琴儿,不然还不知怎么着急呢。

    如今傅臣等人一走,她们就顺着河寻了下来,总算是找见了姜姒。

    姜姒也不多说自己干什么去了,只随便逛逛,顺着街走。

    她其实在想,那个叫孔方的,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下场……

    孔方是被姜姒给坑了,谢方知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姜姒说过自己是怎么处理了缘一件事的,姜姒说出来的那些话都是自己猜测的,用一副肯定的口吻讲出来,一瞬间就把孔方话给套了出来。

    她就是诈诈他罢了。

    孔方兴许还以为自己跟他主子关系有多好呢。

    这样想着,姜姒心情真是说不出的好。

    倒霉的,也就是一个孔方罢了。

    这孔方原本是个聪明人,至少不会办蠢事,办糊涂事,谢方知也一向信任他。

    他换过了衣裳,去掉了船夫的装扮,打听到了谢方知已经到了街边的酒楼里,就跟了过去。

    这个时候,谢方知已经换过了衣袍,暗青色八宝纹长袍搭在身上,端着酒杯,正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

    见孔方回来,谢方知便放下了酒盏,转身走过来,一点也不避讳旁人,叫他到廊上回话。

    他这样光明正大,反倒让人以为是什么寻常事,自然不会有人注意。

    他问道:“人回去了?”

    “已经上了岸。”

    孔方看自家公子脸色不错,似乎心情还很好,心里越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换了以前,要被人给推进水里,即便是不翻脸,那脸也要拉下来,现在反而心情很好,说明什么?说明自家公子心里有姜四姑娘啊。

    下头跑腿儿办差事的也要懂得讨好主子,所以孔方就加了一句:“方才四姑娘还夸小的办事漂亮,说大公子一定会赏我。”

    乍一听这话没问题,可是仔细一想,谢方知脸上刚刚挂起来的笑容就消减了下去。

    他顿住,一扭头,问道:“她夸你哪件差事办得好?”

    “当然是……”

    孔方平时跟主子的关系还不错,可这会儿一抬头就看见谢方知脸色,不知道为什么缩了缩脖子,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了。

    主子的脸色,有些见鬼啊。

    谢方知聪明绝顶,自问算有遗策之时少之又少,这会儿大概也猜到是发生了什么。

    他抬手点着孔方:“你是不是说了你昨日办的事?”

    孔方点了点头。

    谢方知抬脚便想赏他,没忍住骂他:“你今儿出门是不是没带脑子?她问你就说,你爷我算什么?”

    “您是爷,她不也是……再说您不都跟四姑娘说了吗?属下再说也没什么吧?”

    孔方有些不解。

    这时候,谢方知就感觉到了自己头脑方面的优越感,虽然还是想抽他。

    “你爷我,就没提过你一个字,更没提过这件事一个字,自己想想错在哪儿吧,若以后再犯,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扔下一句话,谢方知黑着一张脸就走了。

    只是这种时候,又忍不住想姜姒,必定是她猜到了什么,所以诈了孔方。

    还真有些棘手起来,她若一直保持这脑子玩下去,谢方知可就有些伤脑筋了。

    最无辜的还是孔方,他跟着谢方知时间不短了,分明看出大公子不知怎的就情根深种,若不是被大公子对四姑娘的态度迷惑,孔方觉得自己应该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痛定思痛,孔方忽然觉得:这一对儿有点意思啊。

    不过往里面一瞧,谢方知与宁南侯世子把酒临风,说不出地风流潇洒,这模样……

    合着他家公子最是不要脸皮,一边与世子爷交好,一边还要泡着人家世子爷相中的姑娘……

    孔方摇了摇头,一闪身便退走了。

    这边傅臣与谢方知几个人,又相约下去猜灯谜,只是没想到才下去便下了小雪。

    已经是正月十五,春日将来,这时候落下来的都是冬日残雪,众人也不大在意,有下头人给他们打着伞,一路行去猜灯谜。

    没有这样气派的人家,能自个儿撑伞的就自个儿撑伞,不介意的却都在雪中行走。

    这里面,也包括姜姒。

    只是姜姒答应,丫鬟们不同意了。

    红玉道:“您身子骨也不大好,还有夫人体虚胃寒的毛病下来,这天下了雪,还是找个地方先躲躲吧。”

    正说着,她便看见了前面街边卖花灯摊子旁边的屋檐,连叫姜姒往这边走。

    姜姒也是无奈,雪落下来化去,自然还是麻烦,她也听了红玉的话,走到一旁的屋檐下头避着。

    因着前面便是一位卖花灯的老伯,姜姒估摸着的这屋檐是人家的地盘,便叫红玉去买了几盏花灯,提在手上,免得人家嫌弃她们站在这里。

    那老伯人倒是厚道,也没说什么,还朝她们一笑:“避雪也无妨,这屋檐不就是给人躲雨避雪的吗?”

    “多谢老伯,不过花灯很漂亮。”

    姜姒提了一盏莲花灯在手上,轻轻转了转,眼底划过几分笑意。

    几个人就在屋檐下面避雪,不过这雪看着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

    八珍不由得愁眉苦脸:“这雪一大,咱们还不如方才就走回头路,楼里几位姑娘指不定还等着呢。”

    “无妨,本就是灯会,有什么等不等的……”

    她们自己若是无聊,也该出来玩了,姜姒随意能照借口,压根儿没担心。

    不过主仆几个说话间,便见一缩着肩膀的年轻男子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似乎也是觉得雪大了,准备避雪,不过一眼抬起来瞧见街檐下站着几位姑娘家,倒不好进去了。

    姜姒见了,只自然地朝着左边退开了几步,也不说话。

    丫鬟们也会意,一起朝着这边挪了挪,倒留出了一大块空地来。

    那男子看上去脸色有些发青,衣着也寒酸,不过模样周正,若拾掇好,约莫是个俊俏人,看着一身书生气,似乎是个文士,不过过于落魄。

    姜姒倒没看不起人的意思,只是不大在意,她让开之后,那文士也靠着右边站着,渐渐也有旁人来避雪,中间那一块空出来的地方就很快被人填满了。

    傅臣等人猜着灯谜过来的时候,街上还热闹,不过街檐下更热闹。

    他一抬眼,便瞧见了提着莲花灯,面上带着浅浅笑意的姜姒,于是脚步一顿,便侧过了身去看。

    这一行人这样打眼,这边众人自然也立刻注意到了,姜姒更不例外。

    他们打着伞,傅臣站在前头,谢方知略落后得几步,都在看她们这边。

    一时间,这里竟有些安静下来。

    傅臣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半远不近地朝着姜姒一笑,嘴唇微微弯了起来,倒叫人觉得暖和起来。

    来时也不曾带了多的伞,傅臣手里自己捏着伞柄,如今只将天青色油纸伞一倾,递给赵百:“给四姑娘送去。”

    赵百愣住,瞧见这越来越大的雪,转眼就在世子爷发上肩上落了许多,可也不敢说什么,便将伞收了,给姜姒这边捧了过去。

    街上人多,檐下人也多,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去打量站在街边那温柔俊俏翩翩佳公子来,接着又看站在檐下的美人,一时只觉得才子佳人太般配。

    姜姒见他在雪中立着,眉目间温然一片,也不知怎么就手足无措起来。

    红玉从赵百手里接了伞,回了姜姒身边。

    姜姒站着没动,看着那边的傅臣,傅臣披着鹤氅,站了一会儿,又顺着一路行去了。

    流光四溢的元宵夜街上,转眼便只有他背影。

    而谢方知,自始至终站在自己那伞底下,走时还用那种奇异的暗嘲眼神看了姜姒一眼,唇线微弯,又是讽刺又是嫉妒。

    姜姒明白,那是因为她无心,而傅臣有意。

    可如今看着这一把伞,姜姒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有心了。

    他看上去,多情深意重?

    只怕是过了今日,京里人人都要将此事当做风流佳话去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