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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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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施舍富家千金意在侮辱依凡】●═══════════●

    依凡正在发呆,忽听舞台上的麦克风里传出主持人说话的声音。

    “各位尊贵来宾,抱歉打断一下。今晚是圣诞夜,本次舞会的主办者既东道主纪大鹏先生及纪采薇小姐计划借今晚的舞会做一点公益活动!在做公益活动之前,先请各位看一段视频短片。”主持人说到这里,舞场中的灯光旋即暗淡了下来,于是所有的人都将注意力转向了舞台。

    紧接着,主持人走下了舞台,而与此同时,舞台后面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段文字:“各位尊贵的朋友,您去过薪束吗?如果没去过,这段视频将告诉你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住着一些怎样的人。”

    这段文字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会儿,使得人们有足够的时间看清楚每一字。随后,文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薪束破败不堪的街道、商铺、房屋以及只有在贫民窟才能看到的众生相:坐在街角一边晒太阳看光景一边将脏兮兮的手伸到衣服里不停搓泥的蓬头垢面的懒汉;骑着电动三轮车走街串巷的灰头土脸的破烂王;带着破帽子穿着破棉袄站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仍不忘拼命吆喝的小贩;站在昏暗低矮的门脸房前一边向路人抛媚眼一边揽生意的打扮艳俗的发廊妹;在烧烤摊子前一边大嚼羊肉串一边猛灌啤酒的饥肠辘辘的壮汉;蹲在空地里一边吸烟聊天一边等活干的成群结队的农民工;骑着摩托车故意紧贴着路人呼啸而过并发出恶作剧的笑声的小瘪三;在卖肉的摊子前因排队的先后次序发生争执于是相互撕扯进而扭打在一起的顾客;倚着掉光了漆的门框、带着满头发卷一边嗑瓜子一边跟邻居聊天的女人,花一元钱在路边理发的男人,一边在巷子里嬉戏打闹一边大骂脏话的孩童……

    依凡望着屏幕上那些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物和场景,听到宾客们不断地发出惊叹声和唏嘘声,她只觉得心头上像是被人突然插入了一根钢针似的,痛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痉挛起来。

    说起来,她到花洒的时间并不长,相对于在薪束经历的日月,她在花洒度过这些光阴应该说是短暂的不能再短暂了。不过,这些光阴虽然短暂,却因为太过美好而使她全心全意地沉浸其间,以至于有点乐不思蜀了。

    尽管她还常常想起薪束,常常想起那里的阴暗、破败与贫困,尽管每每想起薪束她仍然会感到痛苦,然而锦宫的明亮和富丽却大大削弱了她痛苦的程度!相对于薪束带给她的痛苦,锦宫带给她的愉悦要更加的深刻、强烈和鲜明!加上殷家的人尤其是殷老太太待她又极好,在殷家的这段日子她不但没有遭受歧视,相反,还得到了殷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护,这使得她在受宠若惊的同时未免有点忘本了。当然,她并非存心想要忘本,而是富贵的环境和富贵的生活使然。

    此刻,当她看到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画面,她仿佛再次回到了她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生活当中,并再次面对她曾经习以为常了的阴暗、破败与贫困。然而,不知为何,经过了这些时日,那些她原本十分熟悉的画面竟变得格外的刺眼又扎心。她就像忽然从一场美梦中醒来的人一样,根本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她呆呆地望着舞台后面的大屏幕,只觉得心痛得快要昏死过去了。

    然而,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痛苦才刚刚开始而已!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使得她如入炼狱。

    当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土窑的时候,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过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抱着一丝侥幸,疯狂地祈祷正在播放的视频短片以及所谓的公益活动跟她没有半点干系!

    不幸的是,她很快便发现到自己的祈祷根本没用,因为她看见画面最终定格在了一间破败的砖窑上,而那间砖窑正是她的家,砖窑的外面还晾晒着旧的床单和被褥,那些床单和被褥她洗过无数次,也晾晒过无数次,因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依凡不禁意识到她所害怕的事情恐怕正在发生,并且无法阻止,她好像只能无奈地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纪采薇走上了舞台。只见纪采薇昂着高傲的头颅,挺着高傲的胸,迈着高傲的步子走到麦克风的前面,她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用饱含不屑的语气说道:“屏幕上的这个东西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见过,有人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吗?”

    “看上去好像是砖窑,用来烧砖的吧?”有人回答。

    “没错,这个就是砖窑,不过是废弃的砖窑,现在已经没有人用它来烧砖了!而是用它当房子住!”纪采薇说明道。

    “不可能,那东西连窗户都没有,怎么可能住人呢,狗住在里面还差不多!”有人忍不住质疑道。

    “没错!这东西确实不适合人住!不过真有人住在里面!今天来参加舞会的人中就有这样一个人,她来自薪束,而她的家就住在这个砖窑里面!她的名字叫何依凡!依凡原本是一名十分优秀的护士,但是因为家境贫困的原因,为了得到更高的收入以改变家人的生存环境,她毅然决然辞掉了医院的工作,来到了花洒,来到了锦宫,作了一名家庭护士。我很佩服依凡为命运做出的抗争,只是我想以她一个人微弱的力量不可能改变什么,我希望今天来参加舞会的各位贵宾,都能够伸出援手,慷慨解囊,为这位可怜的姑娘献出一点爱心!好了,我想说的话就这么多,下面请愿意捐款的贵宾上台将捐助的钱物放入舞台上的这个募捐箱里,募捐结束后我会亲自把这个箱子交给何依凡小姐!请大家抓紧时间,因为我不想耽搁大家跳舞!”

    纪采薇的话音刚落,舞场里顿时混乱起来,大家一边踊跃上台捐款一边纷纷猜测何依凡是谁,谁是何依凡。

    一直站在依凡身边的季坤也被惊呆了,虽然,依凡的家境经历他早有耳闻,也知道她们家的艰难,然而听说是一回事,眼见又是一回事,他完全没有想到依凡的家境竟是这样一种艰难法,连一间有窗户的房子都住不起!

    他不敢相信薪束竟是那个样子的,他从来没有去过贫民窟,完全不了解所谓穷人的生活!尽管,他的家族每年都会将大笔的捐款捐给中华慈善总会,以期改善某些穷人们的生活,但是,从刚刚播放的视频来看,穷人们的生活似乎并未得到改善,他忽然好想知道父亲以及许许多多像父亲一样的人所捐的款子到底改善了哪些人的生活……

    他更加不敢相信在他眼前这个干净、清新、聪明、能干且知书达理的依凡竟是在那么肮脏混乱的环境中长大的,他真想知道她是如何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的!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震惊,让季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一味望着大屏幕发呆。

    至于依凡,就像被人丢进了炼狱一样,此时此刻,她正在经历炼狱中所有的酷刑、极刑,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的眼泪已经涌入眼眶,但是她拼命忍着,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依凡,别哭,要坚强!这里是富人的天下,不会有人同情你、可怜你,更不会有人跟你站在一起!所以,你要一个人坚强地站着,不要哭,更不要倒下!”

    然而,尽管她拼命地给自己打气,鼓励自己,可是那疼痛实在太剧烈了,疼得她就要晕倒或晕死过去了。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身体也开始摇晃起来,她想她就要倒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挽住了她的手臂,一个冷漠的但极富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我早就对你说过拜金女不是那么好当的,要是没有勇气和决心付出全部的自尊,就别当拜金女!我还说过,以你的身份想进有钱人的圈子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自己变成一摊烂泥任有钱人践踏,以此为他们提供消遣的乐趣。受不了,或是不想把自己变成烂泥,那就别进这个圈子!”

    她没有扭头去看那个挽住她手臂的男人,即便疼得快要晕死过去了,她还是能够清楚地分辨出那个毒舌律师的声音!尽管他的声音是冷漠的,尽管他说的都是恶言恶语,但是奇怪的是,他的恶言恶语不再让她难过,反而让她感到一丝安慰,觉得至少有一个人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向她提供施舍。

    她凭着他挽住她的手臂,事实上她已无力挣扎,她也只能凭他挽着。

    “人生当中没什么事情是不能忍的,挺过去就会好的!如果你今天挺不住,倒下了,那么你一辈子都别想再爬起来了!”那个毒舌律师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耳畔响起,那声音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边,尽管冷漠,但是她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力量,那力量令她冷静、勇敢!

    “不管你想怎么处理那些捐款,待会儿你最好能笑着走上台上去向捐助者表示感谢。如果你哭着从这里跑了,或者干脆晕倒了,那么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懦弱。”他接着说道。她忍不住抬起泪眼看了看他,竟出乎意料地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鼓励和支持,她疼痛不已的心忽然感觉到一阵温暖,眼里差点冲眶而出,不过她忍住了。她冲他点了点头,没敢说话,因为她知道她这会儿一旦开口,泪水就会倾泻而出。可是,她不能哭,正如他说的——如果她哭着从这里跑了,或者干脆晕倒了,那么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