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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里的下午,春光明媚。<-》
臻璇用过了午饭,便坐在东次间的榻子上打络子。
曦姐儿嘟着小嘴,躺在她身边睡得很香。
怕吵到曦姐儿,屋里丫鬟都没有说话,静静陪着臻璇做女红。
守在门外的淮香见云氏带了人从外头进来,赶忙打了帘子往里头探了探,轻轻唤了一声:“挽琴姐姐。”
屋里安静,虽然淮香声音轻,挽琴也听到了,她起身出去一看,又轻手轻脚进来,低声与臻璇道:“奶奶,三奶奶来了。”
臻璇闻,转头往窗外一看,正好与云氏四目相对,云氏咧嘴就笑了。
臻璇回了一个笑容,吩咐奶娘带曦姐儿回西梢间睡,便坐着等云氏进来。
云氏还是新婚,穿着红色对襟夹袄,她长得圆润,叫红色衬着越讨喜。云氏向臻璇行礼:“二嫂。”
臻璇请了她坐下,又见她后头的丫鬟手中捧着两匹布料,不由多看了一眼。
云氏嘻嘻笑了,指了指头上戴着的珍珠玲珑八宝簪道:“二嫂前几日送我的见面礼真是好看,我很喜欢,我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做回礼的,就这两匹料子,若能入了二嫂的眼,就请收下吧。”
云氏说完,身后的丫鬟便把料子捧了上来,呈到了臻璇面前。
一匹胭脂色绫罗,一匹湖色锦缎,无论色泽还是织功都属上乘,叫人一看就喜欢。
臻璇伸手揉了揉布角,手感也很是不错。
又看云氏身上的夹袄料子,亦是上等的丝绸,臻璇这才想起来曾经听杨氏与她提过,云家这些年家靠得就是布料生意。
也不知道得了什么门路,云家铺子的料子不论是坯料还是染色都很是出色,与其他布商不同的是,云家一点也不偏。无论是绫罗还是丝绸亦或是薄纱,甚至是普通的棉布料子,都是上等货。
想来以布匹家的云家给女儿的陪嫁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好料子了。
云氏诚心诚意送来,臻璇若是不收反倒是伤了妯娌和气。她便让挽琴接下,笑着与云氏道谢:“三弟妹这两匹料子,哪个女人看了不心动?绫罗我收下了,这匹湖色锦缎,三妹妹喜欢这个色儿,且让我借花献佛。”
云氏扑哧笑了:“既然三妹妹喜欢湖色,二嫂只管送去。”
臻璇吩咐挽琴:“让人送去三妹妹那儿吧。”
挽琴应了,把锦缎交给了执画,让她亲自送了。
云氏抿了口茶,黑亮的眼珠子转着。仔细打量了这东次间,笑道:“二嫂屋里果真都是好东西,那是西洋钟?这般精细玩意儿我还是头一回见呢。”说罢,她放下茶盏起身站到了西洋钟前头,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看了看。赞道,“当真有趣。”
看完了西洋钟,又去看博古架上的顽石,奇道:“这个石头有意思,瞧着跟佛手似的。”
臻璇没有接话,她的目光就跟着云氏转。
她想到了那位何小姐,不晓得云氏在夸完这些东西之后。会不会也冒出想要搬回去的念头。
云氏看了一圈,又回来坐下,伸手尝了一块糕点,她眼睛一亮,道:“二嫂这儿的点心真好吃。”
臻璇浅笑着看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刚才看了一圈。可有什么喜欢的?只管跟二嫂开口。”
云氏一愣,转头又看了看博古架,然后摇了摇头:“二嫂,我都很喜欢呀,有意思的就是有意思呢。我只是实话实说,不是要问你要东西。”
臻璇意外之余,又有些了然。
认亲那日,她就把云氏看做了一个随性的人,随性的云氏应当不会耍那些花枪,她只是有一句说一句而已。
云氏又拿了一块糕点:“二嫂真要送我,就点心吧,我带回去给三爷尝尝。至于那些好东西,我想看了下回再来看。”
臻璇自是答应了。
云氏问起了曦姐儿,晓得曦姐儿在睡觉,她有些失望:“我还想抱一抱她呢,上回只看了一眼,小小的软软的。”
妯娌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执画从外头回来,福身道:“三小姐收了料子很是喜欢呢,知道三奶奶在这儿就过来了。”
夏湖卿轻巧迈步进屋,先给两位嫂嫂见了礼,又谢过了那料子,便在一旁坐下了。
三人年纪相仿,打开了话匣子便关不住,笑语不断。
陈妈妈进来就听见了笑声,那份愉悦感染了人,她又是来报喜的,脸上的笑容越大了:“给二奶奶报喜,周家表少爷高中二甲十五名,这回啊要衣锦还乡了。”
“哪儿来的消息?”臻璇追问。
“裴府里传来的,真真的。”
见臻璇喜上眉梢,云氏便问:“二嫂,这周家表少爷是?”
“是我娘家伯母的外甥,与我六姐姐订了亲,下个月就要完婚。”臻璇解释道。
云氏眨了眨眼睛,拍掌笑道:“这般好?你那六姐姐不就是进士夫人了吗?当真叫人羡慕。”
臻璇支着下巴,笑话云氏道:“羡慕什么,也不怕三叔不高兴。”
“为什么要不高兴?”云氏没有明白,“别人过得好,我自然是羡慕的,但羡慕归羡慕,我又不嫉妒别人。各人有各人的路,我不眼红呀。”说到这里云氏转头看夏湖卿,道,“我也很羡慕三妹妹,嫁去京中侯府,一般人哪里攀得上呀。我有一个做了侯府奶奶的小姑,也挺好的。”
夏湖卿被说到婚事的时候有一丝尴尬和羞涩,但听云氏说到最后,不由失笑出声。
臻璇也笑了,云氏这样的性子在姐妹妯娌间是讨喜的,她向往美好的东西,却不眼红别人拥有的,又能自寻欢乐,与她说话丝毫不费劲也不劳心。
只是这般直爽性格在面对挑剔的长辈的时候,是要受不少委屈的。
屏翠园里,其他人不会与云氏为难,周姨娘毕竟身份所限,顶多说几句糟心话,只是何老太太那边,因为云姨娘和夏苏卿,她不会给云氏好脸色。
夏湖卿也是这么想的,她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句:“三嫂进门这些日子还习惯吗?”
云氏闻嘟了嘴,手指搅着手中帕子,微微红了脸:“别的都还好,就是我早上起不来。”
起不来?
臻璇看向夏湖卿,夏湖卿也是一脸不解,只听云氏又道:“我在娘家的时候,都是辰时一刻起来,五刻去给母亲请安,结果嫁过来之后,日日都要起那么早,三爷卯时二刻就醒了,最多让我睡到五刻,不然就来不及梳洗再去祖母屋里了。”
看云氏一面说一面扳着手指头,臻璇和夏湖卿都忍不住笑了。
打量着云氏,臻璇想到认亲那日的传闻,她原还当是新婚太累云氏才起不来,谁知竟然是从娘家就带来的习惯,较之从前要早起半个时辰,也难怪云氏一时适应不了。
“这个可救不了你,我们都是卯时过一些就起的。”夏湖卿笑着道。
臻璇见云氏苦着一张脸,突然就想逗逗她:“倒有一个法子,等你媳妇熬成婆了,就能睡晚些了。”
原以为云氏会红了脸,谁知她竟然一本正经点头,让夏湖卿捧腹大笑。
说了一下午闲话,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云氏和夏湖卿各自回去了。
臻璇这才把打了一半的络子拿出来,刚打了一会,挽琴从外头进来。
挽琴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执画心里透亮,转身去中屋收着。
臻璇见挽琴如此慎重,便放下手中东西,问道:“怎么了?”
挽琴走到臻璇身边,俯身轻声道:“是三奶奶身边的穗雨。”
“哪个?”云氏刚进门不久,她身边的那些人臻璇还分不清楚模样,“是不是刚才捧布料的那个?”
“是她。”挽琴点点头,接着道,“她知道奶奶娘家姓裴,甬州姓裴的大户又只有一家,便问奴婢认不认识在裴家做奶娘的阮妈妈。”
阮妈妈?
初听这个称呼臻璇有一些疑惑,也只是那么一瞬,她很快就想了起来。
从前臻循的奶娘便是姓阮,那年她带着臻循和臻衡玩耍,不晓得为何突然不见了踪影,害得臻衡摔破了脑袋,臻循成了瘸子。
周氏把裴家内外翻了个遍,最后在尚未修葺的庆和堂里找到了上吊自尽的阮妈妈。
阮妈妈为何离开,又为何自尽,都没有人说得明白,到最后都归结到了过世的包老太太的怒气上头。
臻璇不敢断什么,只记得卢妈妈说过,阮妈妈有一双儿女养在亲戚家,为了孩子她也不该自寻死路,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那时寻不到的真相后来也没有人深究过。
臻璇甚至已经忘记了阮妈妈这个人,而现在,云氏身边的丫鬟竟然问起了她。
“你怎么回答她的?”臻璇问挽琴道。
挽琴垂手低语:“不晓得她来路,不敢直接告诉她阮妈妈的事,奴婢只跟她说,晓得有阮妈妈这个人,但与我们不是一房的,并不熟悉。”
“穗雨她……”臻璇迟疑着开口,“多大年纪?”
“十四五岁模样。”
臻璇皱了皱眉头:“我依稀记得那年卢妈妈说过,阮妈妈的女儿六岁、儿子四岁,正好与弟弟各差一岁,这么算来,那个女儿今年便是十四岁。”
莫非这个穗雨,是阮妈妈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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