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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时,章家嬷嬷一直紧紧搀着谢筝。
时不时看前头的陆毓衍两眼,章家嬷嬷低声问谢筝道:“姑娘,如今还习惯吗?身边也没跟着个人手。”
谢家下人再少,谢筝身边还有豆蔻和花翘两个,虽然时不时也要去夫人跟前或者厨房里搭把手,但名义上来说,都是谢筝的丫鬟。
现在,谢筝自个儿成了个丫鬟。
哪怕陆毓衍不会让她去做粗活,章家嬷嬷还是心疼得紧。
竹雾机灵,那也是个小厮,伺候人时,不比丫鬟仔细。
再说了,姑娘家事情多,不方便的时候也多。
“奴婢还是去伺候姑娘吧……”章家嬷嬷揪心道。
谢筝笑了,道:“再不方便,好歹还活下来了,我现在这样,还把妈妈招了去,就实在太打眼了。等案子翻过了,我又能做阿筝了,我再来接妈妈和老章。”
这话说得在理,章家嬷嬷颔首应了。
辞别了章家夫妇,陆毓衍和谢筝一进京城,城门守备就报给了衙门里。
“还真的去扫墓了?”同知韩德瞪大了眼睛,啧了一声。
陈如师眯着眼睛,摇头晃脑饮茶:“怎么样?还是本官看得仔细吧?愿赌服输,韩同知,二十两银子哦。”
韩德忿忿,却也没赖账,咕哝道:“明日取来给大人便是。”
陈如师心情极好。
对于陆毓衍会不会去给谢慕锦夫妇上香,陈如师坐庄开了盘,衙门里不少人都跟着下了注。
有赌对的,也有赌错的,总的算下来,庄家陈如师赚了不少。
“不说谢姑娘怎样,谢大人夫妇对这个女婿是够可以的了,”陈如师评点道,“那么一块红玉,说给就给了,啧啧,也就是谢大人没儿子,什么都要给女婿。”
韩德心疼银子,没搭腔,只偏头去问金仁生:“陆巡按看了些什么案卷,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金仁生还没说话,陈如师先不满了:“名堂?本官断案,能有什么名堂?不都是人证物证一清二楚的吗?”
韩德连声赔不是。
金仁生绷着脸,道:“取了不少案卷走,少说也要看上三五日。昨日又把修缮粮仓、疏通河道的记录给取走了。”
陈如师神情自若。
他当官,想得十分明白,银子够花就好,不需要家缠万贯,免得银子还没花出去,脑袋先搬家了。
应天知府是个肥差,足够让他钱袋子鼓起来了,朝廷拨下来的粮仓、河道的银子,他是一分都不会去动的,反而要花大力气让人督工,务必把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
这些,都会是他的政绩。
他不怕陆毓衍查,相反,陈如师非常想引陆毓衍去粮仓、河堤走走,看看他这几年花的心血。
事情做得了,就要让巡按御史看清楚了,传到上头去,要京里的众位大人们知道,他陈如师,是个有本事有能耐有抱负的,事事以百姓为先。
另一厢,陆毓衍和谢筝依着傅老太太交代的地址,去寻詹嬷嬷。
旧都胡同深深,老树倚墙,木门半掩着。
竹雾探了脑袋进去,抬声问道:“詹嬷嬷在吗?”
一个妇人循声出来,打量着他们,道:“你们找姆妈?”
“我是萧家的丫鬟,临来旧都前,我们老太太让我来看看詹嬷嬷,说是有两年没通信了,不晓得詹嬷嬷身子骨如何?”谢筝解释道。
听闻是京城萧家老太太打发丫鬟来,妇人赶忙引了他们进去,指了指大树下,道:“姆妈这两年,时而糊涂,时而清楚。”
谢筝顺着望过去,树下摆着张榻子,年迈的老人半阖着眼睛躺着,身上盖了薄毯,不晓得是睡着还是醒着。
她走上前,在榻子边蹲下来。
听见响动,詹嬷嬷睁开了眼睛。
“詹嬷嬷,萧家老太太让我来瞧瞧您。”谢筝柔声道。
“萧家?老太太?”詹嬷嬷闻言,疑惑极了,还是妇人过来提醒了两句,她才想起来,“皇后娘娘的长姐?”
谢筝颔首,道:“是的。”
詹嬷嬷的眉头皱了起来,慢吞吞坐起了身,道:“你这小丫鬟真是不懂事,怎么能叫萧大太太为老太太?
我听过就算了,你再稀里糊涂的,下回要挨嘴巴了。
你去回萧大太太的话,皇后娘娘这几日身子骨安康,圣上待娘娘亲厚敬重,叫大太太莫要牵挂。
等宫里庆了皇太后生辰,娘娘再请大太太进宫说话。”
谢筝起初听得愣怔,后来就慢慢明白过来了。
这就是妇人说的“时而糊涂、时而清楚”吧。
詹嬷嬷的记忆出现的偏差,她如今还当自己在宫里当差,皇太后和先皇后都还在。
与老人家不好争辩,谢筝自是全部应下,听詹嬷嬷又说道了两句,遗憾得起身告辞。
“不对!”詹嬷嬷沉声道,“你这个规矩不对!我再教你一遍,再做错了,自己领罚去!”
说罢,詹嬷嬷恭谨施了一礼,催着谢筝又做了一遍。
宫中规矩多,礼数也比寻常官宦人家复杂,谢筝依样画葫芦学,动作难免别扭。
陆毓衍看了两眼,眼底笑意盈盈。
这些只怕是宫里的老规矩了,在他的印象里,如今陆培静身边的宫女嬷嬷们,似乎都没有如此标准严苛。
直到詹嬷嬷认可了谢筝的动作,这才许她退下。
妇人送他们出来,讪讪道:“姑娘还请见谅,姆妈时常糊涂。”
“不是也有清醒时吗?”谢筝问道。
妇人苦笑:“说不准,一旬里有三四天清楚些。”
谢筝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急着离开旧都,这几日走得勤些,总会遇见詹嬷嬷清楚的时候的。
回到驿馆时,松烟正抱着水壶大口喝水,见谢筝打量他,他赶紧把水壶放下,摸了摸鼻尖,道:“跑遍了城内大小医馆,只要是卖砒霜的,都说没有卖给过石瑞。”
松烟一面说,一面掏出一叠纸张:“奴才把这几个月,砒霜的买卖都抄下来了。”
砒霜这东西,平时买卖不多,饶是松烟抄了满城的医馆,几个月的往来,也就这么一叠纸。
只看名姓,也看不出花样来。
陆毓衍把纸张收好,偏过头问谢筝:“石瑞自尽,昨日写下来的案卷里,最近的意外案子是哪一桩?”